朱棣笑着回答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上上策,我方虽兵力大于官军,但开打难免死伤,还是要用计谋。”
金忠是个懂兵法的人,他猜不透燕王的心思:“王爷,但不知这计将安出?”
“待孤写两封信一试,但愿能起作用。”朱棣当即写好两封书信,同时写给江阴侯吴高和都督郭文,对其大加称赞,并称收到其来信,只要对方率众归降,则不吝封侯之赏,还让接信者设法除去对方。之后再写封皮,他却将给吴高的信,装进了郭文的封皮中。
金忠一旁看见,急加提醒:“王爷,您将信装错了,是张冠李戴了。”
朱棣一笑孤就是要这样装,这是有意为之,要让他二人彼此不和,互生嫌隙互加提防,我们才好从中取利。”
两名信差,将两封信分别送到永平的南城和北城大营。围攻北城的郭文,拆开信见是称颂吴高并劝其归降的密信,立时想到,原来吴高已与燕王暗中交往。思之再三,他命快马立刻将朱棣的信上奏朝廷。而吴高接到燕王的离间信,则派一名副将,到了郭文营中:“郭都督,我家侯爷差小的恭请您过帐议事。”
郭文眼睛转了转好,请回复侯爷,说我稍事准备,随后就到。”
副将不肯先行离去都督,侯爷嘱我与您同往。”
“怎么,信不过我?”郭文敲打着说,“莫非侯爷有何想法,设下了圈套。”“都督哪里话来,议事就是议事。”副将语气也强硬起来,“都督心中无鬼,又何必多心呢?”
“把他给我拿下。”郭文怒喝一声。
副将在竭力挣扎:“都督,为何无故绑我?”
“你以为本都督是三岁娃娃吗?”郭文气冲冲,“让我来戳穿你们的鬼把戏,你家侯爷已与燕王串通一气,想要骗我过帐,将本都督生擒活捉,然后献与朱棣,也好讨功领赏,你做梦去吧。”
副将无话可说,被押了下去。郭文心想,吴高已同燕王联手,自己身单力孤,不是他们的对手。干脆趁早撤走,以免受他们夹击。带着所部两万人马,立时拔营退走。吴高不见副将回来,又闻报郭文全军突然拔营。暗想这是对方与燕军合谋,就要对己进行夹击。他唯恐被燕军城内外合围,再加上郭文人马,自己这两万人马还不得被打光。急急忙忙传下军令,带兵退往山海关方向。
朱棣兵不血刃解了永平之围,堪称不战而屈人之兵。
北平之围已解,金忠建议王爷,据探马报称,李景隆的十万大军已逼近北平,臣觉得当回师救援。”
朱棣决心不变:“直趋大宁。”
袁珙意见也与金忠相同:“王爷,取大宁必经松亭关,而此险关有敌将刘真及五千官军把守,只怕是急切难下。枉在关前迁延时日,北平方面战事又急。何不先击破李景隆之兵,再徐取大宁,是为万全之策。”
“不,孤就是要用北平坚城牵制官军,而趁此时机并宁王之兵,壮大我军实力,之后再相机破敌。”朱棣依然按他的战略部署行事,“至于松亭关险要,孤决定避开其关,由刘家口绕道赴大宁。这样虽说多费些时日,但免得被阻关下,且人员伤亡,对大宁又是奇兵。”
众将觉得也有道理,毕竟要服从统帅的军令,谁也不好再说什么。五万燕军遂无声地消失在崇山峻岭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向大宁挺进。
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在德州集结,尚未完全到达,各路征调的军马只有十万人。李景隆受到建文帝的重视,也急于立功。他发出紧急军令,催促各地军马尽快赶到德全军先锋,大都督瞿能前来禀报:“大元帅,据可靠情报,燕王已率主力前往永平,北平城只有一万老弱残兵守卫。我们何不趁此时机,十万大军全部压上,北平一鼓可下。”
“可这朱棣,他明知我大军将至,却还为何带主力出走?”
“永平危急,他急于解围。再者,朱棣想不到我大军会突然进攻。等他解了永平之围,再回援北平,我军已据有北平,他已悔之晚矣。”
李景隆觉得这确实是个机会好,战机不可失,你带先头部队立即连夜出发,向北平发起猛攻,本帅领大军随后就到。”
“遵令。”瞿能辖下两万马军,带上干粮和饮水,不带辎重和宿营的营帐,轻装奔袭北平。
十月天气,北平已是寒意颇浓。一片片黄叶随风飘落,强劲的北风,吹得“燕”字旌旗哗啦啦抖动。值勤的兵士在寒风中无不缩着脖子,不停地来回倒动着冻得发僵的双脚。城头,朱高炽拖着残脚在检查布防情况。当他来到张掖门城楼附近,一阵阵浓烈的酒味飘过来。他的眉头立刻皱起,怎么有人竟敢在城头饮酒?这里是二弟朱高煦奉命防守的南城,难道他会违犯军纪不成?
城楼内,朱高煦和部下六七位偏将、牙将团团围坐。中间摆着烤鸡与烧鹅,一大坛酒已下去半坛。朱高煦举杯吆喝着弟兄们,大伙尽管喝个痛快。今日天气奇寒,都暖暖身子。”
“喝,干了这碗。”偏将们毫无顾忌,真正是大吃二喝。
朱高炽推开楼门,他把声音弄得很大,双眼喷射着怒火,大吼了一声都别喝了!”
朱高煦抬头噢,是大哥。”
“你太过分了。”
“怎么了?”朱高煦故作懵懂,“干吗发这么大的火,世子殿下?”这称呼的更改,表示了他的不满。朱高炽不悦地斥责还怎么了,二弟,大战在即,当做好准备,绷紧战争之弦,难道就这样备战吗?”
朱高煦不以为然:“世子无须过于紧张,敌军还远在德州,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北平,为帅者首要的是镇定。像世子这样敌军未到先已慌张,部下将士还不未战先乱?要沉住气。”
朱高炽强压住怒火责备弟弟:“高煦,你的话似是而非。身为统军将领,怎能带头在城头酗酒,军纪松弛,焉能取胜?”
“你少要在我面前指手画脚,应有自知之明。这留守北平的主帅本应是我,而你竟不自量力。以残疾之躯体,领受这偌大重任。”朱高煦将心中的不满总算发泄出来。“大胆!”背后传来一声女人的断喝。
朱高煦回过头,竟是母亲站在面前。他急忙纳头拜倒参见母亲大人。”
朱高炽也随之跪拜母亲大人在上,孩儿有礼。”
“全都起来说话。”王妃徐氏脸色很是难看。
朱高煦起身先抢着解释:“母亲,今日天气冷得出奇,孩儿是关心部下,想让他们饮酒驱驱寒气。”
“军纪明明白白,怎可在战场饮酒!”徐氏脸色异常难看,“自己说,该如何处治?”朱高煦嗫嚅地说按军规,当责打四十军棍。”
“好,把上衣扒下。”
“母亲,还真打呀。孩儿下次再也不敢了。”
“要打胜仗,就得军纪严明。对你不严,何以号令三军?”徐王妃吩咐高炽,与我打。”
朱高炽跪倒在地:“母亲,万望饶了二弟这次。”
“不可。”
“母亲,而今守城用人之际。二弟还要独当一面,大战在即,怎可自伤大将。且记下他这顿打,待战后再补打不迟。”
徐王妃见朱高炽跪地不起,这才软下心来:“好吧,看在高炽为你求情的分上,先记下这四十军棍。且看你战中表现,若有功便免打,若表现不佳,还要加打四十,打你八十朱高煦这才站起:“谢母亲大恩,谢兄长求情!”他目送徐王妃与世子离去,脸上的恭逊表情也变成了憎恨。
北平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连日来都是天气严寒,几乎是滴水成冰。这一日又是阴霾蔽天,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下。这人冬的第一场雪,完全没有预兆丰年的喜悦,而是令守城的将士们苦不堪言。一个个冻得鼻子头红肿,在寒风和冰雪中不住地筛糖。
好酒的朱高煦实在耐不住这严寒了,也没有敌军到达的消息,他躲进张掖门的城楼中,独自一人又偷偷饮起酒来。尽管是偷偷,但也躲不开部下的眼睛。偏将们禁不住诱惑,也都暗中开禁了。他们下属的牙将,也都纷纷效法,无不以酒驱寒,这一来南面守城的将佐,全都喝得半醉。
偏将马明没有饮酒,他觉得军纪不可违犯,何况上次世子和王妃俱已严词警告。万一敌军攻来,岂不误了大事。思忖片刻,他来到了守城指挥司,向朱高炽禀告世子殿下,二殿下又和诸将饮酒,他们大都已是半醉。”
“当真?”朱高炽很是吃惊。
“末将怎敢说谎。”
“这才刚刚几日,母亲的严训还响在耳边,二弟他怎就又重犯呢?如若此时敌军来攻城,哪里还有战斗力?”
“殿下快去制止吧。”马明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看光景,若无人制止,他们都会喝得酩酊大醉。”
朱高炽思虑再三马明,你即刻去禀报我的母亲。”
“遵令。”马明转身向王府走去。但王妃并不在王府之中,府内人等也说不清王妃的去向。
马明回头又向朱高炽禀报殿下,王妃不在。”
朱高炽沉吟半晌:“二殿下我说他不动,我也无可奈何,且由他去吧。”
马明还能说什么,只得怏怏返回了张掖门。只见朱高煦与部将们大都已是烂醉如泥。心说,此时倘若敌军来进攻,这张掖门就是敌军的突破口了。正想到此处,城外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注目望去,官军的旗帜,就像移动的森林向北平城扑来。招展的旌旗中,“瞿”字大旗格外耀眼。原来是官军大都督瞿能和他的三个儿子,瞿龙、瞿虎、瞿豹,带领两万人马从四面向北平城发起了攻击。
马明急忙召集士卒快,大家打起精神,抵御官军的进攻。”
士卒们见主将一个个醉得东倒西歪,哪有心思认真战斗。全都是慢慢腾腾,有气无力地上阵。而带兵攻打张掖门的瞿龙,一心想立头功,督促部下将士竖起十多架云梯,全力向城头进攻。四面城下巡视的瞿能,发觉张掖门防守力量薄弱,就从东、西两面调过四千人马,加强了对张掖门的攻势。这一来没有将领指挥的张掖门,便更加显得抵抗不力。官军已有数十人爬上了城墙,在城头与燕军展开了肉搏战。
城下的瞿能,眼看攻城就要得手。始觉兵力不足,急派瞿龙飞马向跟进的李景隆求取援兵。此时,李景隆的八万大军,距北平城还有三四里路。瞿龙与李景隆对面相遇,滚鞍下马便拜:“大元帅,家父部下业已攻上北平城头,乞请大帅再发一万人马增援,则北平即刻可下。”
“这,”李景隆未免沉吟,他万万没想到,燕王的巢穴北平城,竟是这样容易就被攻下。这是否显得太轻松了,皇上那里也无大功可立。再者说,这拿下北平城的是瞿能,这首功自然也是瞿能的,自己不就摆不上去了。不行,不能让瞿能轻易取胜。他立时有了主意告诉令尊瞿将军,马上撤下北平城。”
瞿龙以为听错了:“大元帅之意,末将没听明白。”
“立刻撤下来。”
“元帅,这好不容易攻上去,死伤了几百弟兄,若是撤下来,这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你懂什么!”李景隆自有他的说辞,“我们是要围困北平城,不急于把它攻下,这样可以将燕王调回来,消灭他的部队。你把城拿下,他的队伍还在。城丢了,他人就不回来了。”
“这个,末将觉得拿下北平不易,还是占领为好。”
“混蛋!”李景隆发怒了,“你是元帅,我是元帅?赶快回去传令,若是对全盘战略有误,本帅要你的脑袋。”
“末将遵命。”瞿龙吓得晕头转向而去。
瞿能接到命令,觉得不可思议,但他也无可奈何,只得下令攻上城头的将士撤下来。这倒叫守城的马明大惑不解,但他抓紧调整布防。这工夫朱高炽也带人赶到了,对马明大加赞扬。他把酒醉的偏将牙将还有朱高煦,全都送下城去。重新添置了守城的滚木磘石灰瓶等军用物资,大为强化了城防功能。
李景隆的十万大军全部到达了城下,他将队伍分布在北平城的四面,团团包围起来。对拿下北平城,他是信心十足的。次日天明,便发起了潮水般的攻势。而他的部署是,把张掖门和丽正门作为两处重要突破点,特别是张掖门,昨日瞿能曾经攻上,他认为这里是全城防御的薄弱环节,是最容易突破之处,所以他亲自坐镇此处指挥,决心要拿到这个破城的头功。
然而,整整一天过去了,北平城依旧是岿然不动。官军丢下了上千具尸体,却始终未能再攻上城头。李景隆未免焦躁,接着又连续猛攻了七天。特别是第七天,官军几乎是不停歇地猛烈进攻。张掖门攻得最猛,也最为吃紧。朱高炽身边的兵员越来越少,而攻城的官军源源不断,形势已是万分危急,有十数个官军已爬上了城头,与燕军展开了肉搏。
“炽儿休要惊慌,母亲来也。”徐王妃高喊着冲到了近前。
朱高炽扭头看,但见母亲带着一队百姓来到了城头。他们手持锹镐斧头,还有的是棍棒,加入了守城的队伍,与攻上城的官军交手。三下五除二,城头的官军便给收拾干净。朱高炽动情地说:“母亲,您真是及时雨呀,要不是您带人赶到,这北平城就失守了。”
“炽儿,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守住北平城。你不能让你的父王失望。”
“儿明白母亲的用意,拼死也不能失守。”朱高炽手臂已有多处刀伤。
徐王妃心疼地拉着他的右臂,此时天色已是黄昏,一切景物俱已模糊不清,朱高炽的右臂血溢处凝固。徐王妃盯着那条条血道子,久久无语却不肯放下。
朱高炽想抽回右臂:“母亲,受点伤不算什么,都是皮肉伤,一点也不妨事。”
“儿啊,你这臂上的血,是被冻而凝固。”
“是呀,天气奇寒,滴水成冰,血流出便冻结了。”朱髙炽抽回胳臂,“冻就冻吧。”
“为娘我想到一件与守城有关的事。”徐王妃目光中闪烁着智慧,“有办法了。”
“母亲何意?”
“命令军士们担水上城,将水从城上浇下,连夜反复地浇,让他冻了一层再一层。”
朱高炽领会了:“那,我们这北平城就成为冰冻的了。”
于是全军和百姓共同担水上城,一夜之间,这城墙冻了足有七八层。待到天明太阳升起,阳光一照,恍如一座水晶的城市矗立在大地上。官军再攻城就更加困难了,云梯搭城头也不易搭上了,而守军则可轻易地将其掀翻推倒。这时,李景隆才后悔当初没有趁瞿能攻破张掖门时,一举攻入城中,如今已是悔之晚矣。北平城一时难以攻下,李景隆一边督促后续部队加紧到达,一边在四外扎下营帐,将北平城团团包围起来。他想,只要自己管辖的四十万大军赶到,何愁不将北平城踏为平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