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杀戒朱棣发威如火的太阳高悬当顶,连个风丝都没有,酷暑炎天,烤得大地上的庄稼树木都无精打采地聋拉下头,地上不停地袅起蒸气,汗流決背的刽子手,按照规矩还都肃然而立。八百多人排成一列,系着红绸的鬼头刀,在太阳下闪着刺眼的银光。午门外,从来都是处斩犯罪大臣之地,但今天与往日大不相同,那平整的方砖地上,跪倒的是黑糊糊的一片,不多不少,整整八百七十三人。他们是方孝孺的九族,除此之外,还有他的邻居、同学及朋友,这些人虽同方孝孺扯不上亲属关系,但都不幸被列人了十族之内,心中别提有多委屈了。
午门外,特地搭了一个监斩棚,因为皇帝要亲自到场,黄龙布的盖顶凸显出皇家的威严。现场上只有方孝孺挺立不跪,他在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朱棣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登上了高台。他这一出现,全场立时引发了骚动,方孝孺的所谓“十”族,齐声高喊起来:“冤枉,万岁我们冤枉,我们没有反对万岁,快放了我们吧。”
“住口,再要叫屈先割去你们的舌头。”朱棣发出警告。
众人都不敢再吭声了,但在底下还都是叽叽喳喳:“历朝历代也没听说诛灭十族的,这十族指何而言,我们怎就算十族呢?”
朱棣喝一口香茶:“这就怪不得朕了,是方孝孺言称,他便是灭十族也无所畏惧,同朕叫板,朕就杀个十族给他看看。”
方孝孺发出冷笑:“你这样的暴君,残杀无辜,必遭天谴!”
朱棣没有回应他,而是传旨:“带上来。”
方孝孺望去,却是景清被押到了午门。他步履蹒跚,显然已受过了重刑拷打。
朱棣问道:“昨夜放你回家,可曾想好,是要全家问斩呢,还是扶保新朝?”
“臣愿为万岁效力。”
“这就对了,不可像方孝孺那样执迷不悟,害得十族被诛。”朱棣抬高声音,“景清听封。”
“臣在。”
“朕加封你为刑部侍郎。”
“谢主隆恩。”
“来,就坐在朕的附近,共同监斩方孝孺的十族。”
“臣遵旨。”景清到了朱棣身边,但并未人座。
“景爱卿,坐下无妨。”
“臣怎敢与万岁并坐,君臣之礼岂可偏废,站立在旁就是莫大的荣幸了。”景清移动一下身体,“臣靠近一些便是。”
朱棣又传下旨意将桌案抬上。”
桌案摆放在方孝孺面前,上边陈放着文房四宝,方孝孺不屑地将目光投向远方,对眼下桌案视而不见。
朱棣还企望方孝孺回心转意:“方大人,现在草诏,他们都可免死。”
“朱棣,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为你所用的。”
“这可是八百多条人命啊。”朱棣意在劝说这么多人因你而丧命,你不觉得太无情吗?”
“无情与残忍的是你,生杀大权在于你手,我又无力制止,我的家人是为国尽忠,朋友、邻居们则是无辜的。到了阴间,他们也会向阎君控告你这个暴君。”
“好吧,执迷不悟,那就怪不得我了。”朱棣降旨,“杀!”
刽子手们屠刀齐举,跪倒的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喊:“冤枉!”
“何人喊冤?”朱棣发问。
“是小女子桂香。”
“你冤从何来?”
“万岁,民女不是方家人,系刑部误抓。”
“这倒怪了,刑部去方家拿人,你不是在方家吗?”
“民女是陪同女友去方家玩耍,刑部皂吏不分三七二十一,见人便抓。务求万岁做主。”说着说着,她自己站起来了,“万岁,我不是方家人,不能做这个冤死鬼。”
桂香这一起立,可说是鹤立鸡群,众人的目光皆被她所吸引。朱高煦可就看见了,几乎呼喊出声,怎么会是她?朱高煦也发现桂香的目光向自己扫来,赶紧将视线移开。桂香这一站,朱棣也就看她个真真儿的。明媚的阳光把银色的光辉泼洒在她的周身,袋娜的身姿恰似迎风摇曳,娇艳的容颜如同芙蓉初绽,一双明眸就像两颗闪闪的明星,那薄薄的唇分明是鲜嫩的花瓣,粉红的两腮,胜过盛开的桃花。朱棣一下子看呆了,自己的燕王府,还有皇上的后宫,何曾见过如此靓丽的美人,真个是风情万种,倾国倾城。他不由得当即表态不是方家人,自然不在诛杀之列,周公公,且将她带人后宫,听候发落。”
周太监应声:“遵旨。”把桂香领走了,朱棣的眼睛跟着她,直到桂香看不见了,才心神不定地收回目光。冷场了,一时间人们都不知该做什么。朱高煦心中不由得酸溜溜的,在一旁提醒:“父皇,都在等候旨意。”
朱棣如梦方醒,他看看方孝孺:“方大人,朕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方孝孺干脆一言不发了,而是走到断头木桩前,将头自己置于断头台上,做出等死的架势。
朱棣胸中的怒火,腾地一下燃烧起来,自己若对方孝孺手软,那日后在群臣面前不就没了威望,他把手狠狠一落:“杀!”
刽子手们钢刀一挥,银光闪过,八百多颗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热血喷洒得遍地皆是。血海!
人们尚处于惊愕中,这八百多人说杀就杀啦,历朝历代这是头一次灭十族啊,人们不禁脖子后冒凉风。八百多人的热血,使得景清胸中热血激荡。隐忍多时的仇恨再也控制不住,他扑上前去,便来拔朱棣腰间的佩剑。一时间人们全都怔住了,就连朱棣也发蒙了:“景清,你要做甚?”
景清已将宝剑拔出多半我要杀了你这个贼反王!”
朱棣方始反应过来,将佩剑把住飞起一脚,景清即被踢了个仰面朝天:“却原来你是假降。”
此时,朱高煦也已跑过来,将景清扭住,交与了同时赶到的两名武士。景清却是跳脚怒骂:“反王朱棣,你逆天行事,篡夺江山,屠害忠良,残杀无辜,必然不得好死!”朱棣气急败坏:“武士,敲掉他的狗牙!”
武士得旨,用刀把景清满口牙逐一打掉。景清口中鲜血淋漓,胸前也满是血污。朱棣冷笑着近前:“景清,你还骂不骂?”
景清口中的落牙与污血,猛地一口喷出:“反王,你定遭天谴!”
朱棣没有防备,被吐了个满脸。他一边用袍袖擦拭,一边呼叫:“把他绑起来!”地上立起一根木桩,景清给绑个结结实实。朱棣心想看起来,建文帝的旧臣都不会真心归顺,有必要按个儿甄别一下,以免再有景清之流,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朱高煦见他久久不做声,近前请旨:“父皇,此人罪大恶极,莫若凌迟处死。”
“不急。”朱棣心中自有盘算,他占领南京后,便拟出了一份二十九人的奸臣名单,这些人已全部收人狱中。而今只死了铁铉一人,还有建文朝的二十八位高官身为阶下囚。景清的激烈反抗,使朱棣对这些人都难放心。他传旨:“将户部侍郎卓敬带中。”
少时,卓敬被押到。他昂首望天,对朱棣不理不踩。也如同没有看到地上的死尸与头颅。
朱高煦怒斥道大胆卓敬,见了万岁,为何不跪?”
“篡位的奸王,要知羞耻,当自裁以谢天下。”卓敬还是看都不看朱棣一眼。“卓敬,朕问你可愿意扶保寡人?”朱棣的声音还是亲和的。
“反王,要我与你同流合污,除非是日出西方,黄河倒流。”卓敬又狠狠加上一句,“你就别再做白日梦了。”
“你可不要后悔。”
“臣子为国尽忠,有死而已。”
“朕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朱棣命人给卓敬一把尖刀,“你上前剥了景清的皮,就可饶你不死。”
“笑话,我堂堂卓敬,岂能做那为人所不齿的恶行。这种禽兽行为,也只有你朱棣干得出。”
“怎么,真就不要命了?”
“反王,看刀!”卓敬将手中尖刀直向朱棣抛去。
朱棣侧身一伸手,将刀绰在手中。不愧是习武之人,回手将刀掷向卓敬。可那卓敬竟然不躲,挺胸承受刀扎。那柄刀直插人胸膛,殷红的血汩汩流下。
朱棣不解:“卓敬,你为何不做躲闪?”
卓敬忍住剧痛反王,我有死而已,是为国尽忠。”
“哼!”朱棣冷笑,“不归顺岂止你一人丧命,朕要灭你满门。”
“反王,你比蛇蝎还要狠毒。我们全家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的!”
朱棣传下圣旨,很快卓家四十多口被带到午门,眨眼之间,倶被斩首。而卓敬闭上两眼,口中骂个不住。
朱棣又传圣旨:“带户部尚书陈迪。”
陈迪拖着脚镣,步履蹒跚地来到午门。目睹尸横遍地的惨状,他险些呕吐。朱棣觉得有望:“陈迪,你是否想好了,可愿归顺保朕?”
“反王,我早已说过,忠臣不事二主。以死报国,吾所愿也。”
“陈迪,你要看好想好,与朕作对,死的不是你一人,而是三族啊。”
“他们随我为国捐躯,虽死犹荣,也是死得其所。”陈迪抬高声音,“正如司马迁所说,其死重于泰山。”
“好,朕就让你三族尽忠。”朱棣气得脸色煞白。
少时,陈迪三族一百八十九口押到。朱棣对陈迪仍不死心,押到时陈迪手捂鼻子的情景还在眼前把陈迪的儿子拉出来。”
陈子被推到父亲面前,朱棣冷冷地说为子尽孝,劝劝你那不识好歹的父亲,归顺保朕,可免三族喋血。”
“父亲做得对,他是个忠臣,岂能与你这反王奸王做帮凶,我以父亲为荣,我们全家和三族宁愿赴死。”
朱棣气急败坏:“把他的鼻子耳朵割下来。”
武士上前,不由分说,就用刀切下了陈子的耳鼻,拿在手中血淋淋的万岁,这,丢往何处?”
“塞到陈迪口中。”
武士强行将陈子的耳鼻塞进了陈迪嘴里。被反绑双手的陈迪,想吐也吐不出来。朱棣问味道如何?”
“其味甘。”
“想好否,一百八十多口人的性命都在你手中。”
“尽忠报国,死而无憾。”
“好吧,执迷不悟,杀!”
天子圣旨下,一百八十九口人人头落地。
右副都御史练子宁又被带上来,可依然是令朱棣失望,依旧是宁死不屈。练子宁三族一百五十一口,也全都死于非命。朱棣已完全失去了信心,他传旨将陈迪施以凌迟之刑。刑部尚书暴昭,更是被诛九族,死难者数百人之多。而景清、卓敬则被扒皮,揎进干草,在午门外示众。朱棣如此残忍,令文武百官无不战栗。
朱高煦回到房中,心头的阴云还没有消散。父皇今日在午门外大开杀戒,那血腥的屠杀场面,至今还在他眼前晃动。他看到了残忍,也看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身为皇帝,金口玉言,普天下全在掌握之中,对于朝臣的生死,只是一句话,更不要说平民百姓。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太子,日后好登上皇位。
窗外一个人影闪过,而且是个身段窈窕的女人。微风送来一阵桂花的香气,他立刻意识到,这是眠春楼的那个尤物桂香。不由得疾步出门,刚好见到女人的背影便低唤了一声桂香。”
女人转过身,见是朱高煦,就像孩子见娘,飞跑过来,扑入他怀中:“殿下。”
朱高煦将她拉进房中:“你如何在此?”
“奴家是在找你。”桂香拭去眼角的泪珠,“奴想得好苦,还险些丢掉了性命。”
“我也日夜思念于你,只是不得分身。”
“殿下对奴的海誓山盟,可不能是过眼云烟。”
“你如何在方孝孺府中?”
“方大人患病,他的大公子接奴家去抚琴唱曲,我岂敢推辞,是以被当做方家人误抓。”桂香急切地说,“殿下,你快些设法把我领走。”
朱高煦想起父皇目送桂香时直勾勾的眼神,叹口气道:“我与你的缘分怕是尽了。”
“殿下此话何意?”
“你的美色惊了父皇,不然你怎能死里逃生?”朱高煦话语凄凉,“他不是让周公公把你送到后宫中吗?”
“殿下,我青春年少,刚刚二十出头,怎能委身于一个胡子拉碴的半大老头,你无论如何不能背弃诺言。”
“你娇艳动人,名满京都,我何不想金屋藏娇。可我有几个胆子同父皇争美?”
“殿下,反正我死也不会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