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寺卿杨荣了解情况:“万岁,齐泰有一子,时年只有六岁,故得以免死,长大后被罚戍边,而黄子澄则无后人。”
“赦免齐泰的儿子,把他接回来吧,让他自食其力自己谋生。”朱高炽发出了匕谕。户部侍郎金幼孜提醒万岁,齐泰可是先皇钦定的罪犯哪。”
朱高炽并不理踩户部侍郎的话,而是接着问:“方孝孺可还有后代?”
金幼孜笑了:“万岁,方孝孺是被灭了十族,怎么还会有后人呢?”
还是杨荣掌握情况:“方孝孺被灭十族时,还真有漏网的直系亲属。”
朱高炽眼睛一亮:“快说说,他是谁?”
“万岁,方孝孺的堂兄方孝复,当时竟阴差阳错漏掉了,如今也在戍边。”
“把他也赦免放归,”朱高炽满含深情地说,“可怜他一家十族俱死于非命。吏部给他安排个九品县丞做吧。”
监察御史李时勉觉得皇上走得太远了,他忍不住道:“万岁,方孝孺是先皇钦定的奸党,十恶不赦,这样讨好他的后人就是否认先皇啊!依我之见,方孝复应当处死。”
“众卿,方孝孺他们都是忠臣哪。”朱髙炽深情地说,“他们保的都是我朱家的大明,何来奸党之说?”
杨荣、杨士奇、金幼孜等多数大臣异口同声万岁圣明。”
可李时勉依然坚持己见:“万岁的做法臣实在想不通,不仅如此,万岁还有许多做法,令臣难以苟同。”
“御史就是监督大臣和皇帝的,朕有何不妥之处,尽管提出,如若有理,朕当改正。”
“万岁有三不该,”李时勉义正词严地指出一不该即位之初便广选侍女,这是淫逸的发端。二不该数日罢朝和晚朝,这是惰性初显,还当勤于政事。三不该重修宫院,靡费国家钱粮不顾民生疾苦。”
朱高炽的脸色登时就变了,他自登基时时刻刻想着要做一个青史流芳的好皇帝,所以时时处处事事小心谨慎,不敢稍有放纵,而这样勤恳竟还招致言官的指责,这皇帝还能当吗?
杨士奇是皇帝近臣,比较了解内情,他反驳道李大人所言失当,一说选侍女,也不过是万岁把他寝宫的宫女裁换一批,原有百名现下仅有五十名。二说修宫院,是内侍觉得后御花园湖水淤滞,缺少亭廊,而擅自做主加以整修,万岁得悉还曾责备内侍。三说这罢朝和晚朝之事,你们还有所不知,万岁近来龙体欠安,有时是强撑病体上朝,那几次罢朝和晚朝,实是因为难以支撑,你们怎就不体谅万岁的苦衷呢?”
杨荣随即接话万岁还当保重龙体,刚刚即位,切不可因小失大。”
金幼孜泪湿眼眶:“万岁体恤百姓爱惜臣工,唯独不珍惜自己,这可万万使不得。”李时勉却说:“陛下,纵有千条理由,臣所谏言的三不该,还是不该做。”
“李大人,你这不是吹毛求疵求全责备吗?”仁宗已是有气了。
而李时勉不改初衷:“万岁,臣作为御史本是言官,就当挑万岁和百官的毛病,这样常给皇上敲敲警钟,是没有坏处的。”
“朕以后注意就是,你还想怎样?”
“万岁当下罪己诏,这样才能警醒自己和世人,才能保证以后不再重犯过错。”李时勉咬住不放。
朱高炽一向谦和宽厚,他忍不住站起:“李时勉,你太过分了,朕堂堂一国之君,若真有过错被你数落也还罢了。朕本无过失,你却鸡蛋中挑骨头,这分明是藐视朕躬,若不警戒你,心目中还有君上吗?”
“万岁便将臣处死,臣也不会罢谏。”
“武士!”朱高炽怒吼一声。
殿下的武士应声上前万岁,奴才在。”
“把李时勉给朕拉到大殿之外,赏他十锤,让他尝尝苦头。”仁宗说罢气得坐在九龙宝座上长喘粗气。
李时勉被打得肋骨断了三根,仁宗仍传旨将其下到锦衣卫大牢中关押。自这日起,仁宗便病体恢恹,御医调治也看不明白得了什么病症,配的药也不甚见效,身体是三好两歉,渐渐地便已卧床不起。待到了五月初五端午节前后,眼看着仁宗皇帝就病入膏肓了。
皇帝病重的消息立时传遍了全国,汉王朱高煦又燃起了登基继位的希望之火。他不由得仰天大笑:“哈哈哈,真是上天不负有心人,本王终于又有了机会。”孙辉问:“王爷还要谋取皇位吗?”
“然也。”
孙辉又已同汉王和好,而且成为汉王的第一帮凶:“王爷,皇上病重,太子定然要去北京探望,那么您在太子府的眼线必定要送来密信。”
说话的工夫,管家匆匆走上:“王爷,太子府的密信。”
汉王急忙接过,打开看后,脸上现出狞笑看起来皇天相佑,本王注定就是皇帝命“王爷,密信怎么说?”
“太子他五月初六从南京动身,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初十到达北京。”汉王心中已有打算我们去中途埋伏,让太子到不了北京,让他去阴曹地府,这皇位就是本王的。”汉王带了一千名甲士,在南京去往北京的中途鸡鸣店埋伏起来。三天过去,仍然不见太子的踪影。
孙辉有些丧气王爷,是不是太子走了别的路线?”
汉王依然在坚持不会,这里是南京到北京的必由之路。”
这日上午,一队人马从南向北而来,大约有几十人,中间一辆锦车,是为太子所乘。汉王的伏兵尽起,汉王跃马横刀挡住去路朱瞻基小儿拿命来!”
太子的长随打马向前王爷,失策了。”
原来这长随便是汉王的卧底:“怎么,这不是正好截住他?”
“太子原定初六一早出发,谁知他暗地里于初五人夜,便只带数名从人轻装快马直奔北京了,按时间计算,此刻怕已到达了。”
“你个废物,害苦了本王。”汉王勃然大怒,挥刀劈下,长随立时给砍落马下……朱高煦垂头丧气回到乐安,太子朱瞻基即位的消息业已传来。那位宽容仁爱治国有方的仁宗皇帝,在位仅仅十个月便与世长辞。如果他不是这样短命,或许明朝历史会更精彩。新皇朱瞻基也是个难得的好皇帝,只可惜他也短命,在位不过十年。就这样,在明朝历史上,他父子的仁宣二帝,与汉朝的文帝、景帝的“文景之治”齐名,并称为“仁宣之治”。
但是朱高煦不买账,孙辉道:“王爷,这怕是天意了。先皇就是从他的侄子手中夺得帝位,如今王爷效法先皇,也来个靖难之战,朱瞻基小儿也只能是朱允坟的下场。”原本就愤愤不平的朱高煦,立刻心高气傲地回应:“好,本王现在就宣布起义。”
孙辉劝道王爷,不要急于举旗,还应有所准备,若欲成功,内应必不可少。王爷当年的密友张辅还在朝中任职。派人进京先找他联系上,再由张辅暗中联络百官,许以重赏高官,不愁没有效忠王爷者。我们再加紧招兵买马,一待时机成熟,便可打出靖难之旗。”
“先生所言有理,”汉王便唤来府中的长史枚青,“你火速进京,带本王的亲笔信去见张辅,要他作为内应,事成之后,他便是当朝首相。”
“下官遵旨。”枚青即刻进京去了。
新皇登基,张辅这几日也着实忙得废寝忘食。今日刚刚喘口气,闻报汉王府派人下书,稍一思索,即吩咐客厅相见。
枚青拜见之后取出书信:“张大人,这是汉王的亲笔信,请过目。”
张辅看罢:“汉王是要造反?”
“还请张大人为内应。”
张辅冷笑一声:“姓枚的,对不住你了。”他将手一拍,两个家丁闯入,把枚青绳捆索绑起来。
枚青挣扎着问:“张大人这是何意?”
“等下你就知道了。”张辅把枚青押人宫中,连同汉王的亲笔信一齐交给了宣宗。
朱瞻基看罢信,怒问枚青汉王造反可是真的?”
事已至此,枚青明白抵赖也已无用,便一一从实招认。宣宗传谕将枚青打入死牢,次日一早便召集文武百官议事。
有一点,百官们的意见是一致的,那就是发兵攻打乐安,将汉王捉拿归案。但朱瞻基的想法与众人相左,他继承了乃父朱高炽的宽厚和善良:“众卿,汉王毕竟是朕的叔父,新登大宝,怎好坏他性命。莫如派一钦差携朕的圣旨前往,指明他若造反,必将身败名裂,劝他悬崖勒马,也免得骨肉相残。”
皇上要给汉王一条生路,众人谁还能反对。中官侯泰被派为钦差,奉诏前去乐安。汉王对钦差的到来,公然采取了挑衅的态度。他命部下几千兵马列队,刀枪耀眼盔甲鲜明,让侯泰从刀枪阵中穿过。然后把宣宗的圣旨看也不看摔到地上:“本王不杀你,回去给瞻基小儿传个信。看到本王的部队了吧,这就是打败朱瞻基的资本,要是识时务,痛快向我归降,也免得本王杀进北京玉石俱焚。”
侯泰屁滚尿流地回到北京,朱瞻基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这时还有什么话说,只能是出兵了。他吸取了朱允坟的教训,决心御驾亲征。宣德元年(公元146年)八月十日,朱瞻基亲率二十万大军离开北京,于八月二十日到达乐安。要以张辅的打法,是给守敌迅雷不及掩耳的打击,立刻全力攻城。但朱瞻基坚持攻心为上,他向城内射去数十封箭书。上面言明,首恶必办,除朱高煦外皆可赦免,并为逃跑者留下出路,大军让开通道任其自由离开。仅仅一个夜晚,汉王的守军逃亡即达四千多人,他总共不过五千兵力,这一下就去了十之七八,朱高煦的斗志一下子被摧毁。
宣宗又向城内射去箭书,上面清楚地开列,如果生擒朱高煦来献,奖黄金千两赐五品官爵。如提头来献,则奖黄金八百两,赏六品官职。这一来汉王属下的官吏无不议论纷纷,似在商议抓他杀他以求奖赏。朱高煦提心吊胆,无一时安宁,就连夜间都不敢人睡,闹得他几近于神经错乱。
数十支蜡烛在厅内燃烧,照得室内如同白昼。虽然巳是四更天,朱高煦头痛得像要炸裂,翻身打滚地难以入睡。他不住地叹气,后悔不该走出这一步,想来想去不觉把仇恨全都记在了孙辉的账上。要不是他再三劝说,自己怎会走到今天这步,正在恨得咬牙切齿之时,孙辉却是急匆匆进来。而且是手提着一把滴血的钢刀:“王爷,指挥王斌想要刺杀您去请赏,幸为我所杀。”
“你!”朱高煦根本不信他的话,“你手握钢刀,夜闯内厅,分明是你要谋害本王。”
“王爷,臣对你一向忠心耿耿,天日可鉴。”孙辉一听可真急了。
“那好,你放下刀,近前来。”
孙辉将刀丢在地上,走近汉王:“王爷,您有何吩咐?”
朱高煦拔出剑来,一剑刺去,将孙辉穿了个透心凉:“你可把本王害苦了。”
第二天,汉王在无可奈何之下,打开乐安的城门,向宣宗投降。他跪在侄儿的朱瞻基面前,声泪俱下地说:“万岁,臣罪大恶极罪该万死,要杀要剐,全凭圣上处置。”
朱瞻基心有不忍:“汉王谋逆有罪,但辈分为朕叔父。不需镣铐,给予锦车,押解回京,再做处罚。”
回京之后,朱瞻基将汉王关押在西安门的牢房中,又过了十几日,宣宗觉得汉王反省得可以了,便去牢中探望,并有意开释其出狱。宣宗进了牢房,极为和善地问道:“汉王,这一向可好?”
“好他妈憋气!”朱高煦这些天越想越窝囊,他几乎是发疯了,“朱瞻基,你小子现在坐上皇位,没有我拼死和先皇靖难,哪有你的今天。赶走朱允坟,我立下了汗马功劳,可你竟这样待我,将我囚禁在大牢中,你个狼心狗肺的混蛋!”他大骂还觉不解气,又在脚下使了个绊子,将宣宗摔了个仰八叉。
朱瞻基满腔热情遭遇当头冷水,默默无言爬起就走。而朱高煦则是在牢中破口大骂,其污言秽语无以复加。宣宗听得实难人耳,传旨狱吏狱门外有口几百斤重的铜钟,给汉王扣上,让他消停消停。”
狱吏遵旨扣上铜钟,但朱高煦是武将出身,体力过人,竟然把铜钟顶起,在牢房中往来走动,依然是骂不绝口。宣宗尚未离开,闻报后再传口谕院内还有一数百斤重的石槽,压在铜钟之上。”
这一下朱高煦顶不动了,但他在铜钟里还是高声骂个不住。宣宗实在听不下去了,这位与他父皇一样宽厚仁爱的皇帝,被汉王逼得狠下心肠:“四周燃上木炭,让他到阴曹地府去骂个够吧。”
烧红的铜钟,烤焦的汉王,朱高煦的性命最终被他自己所葬送……
后记
在键盘上敲下了《明成祖》的最后一个字,窗外的小桃红正在盛开,我的心情如春意盎然的花园,沐浴着明媚的阳光,格外地喜悦与舒畅。这是我自1979年出版第一部长篇小说《七星镇》以来,完成的第四十部作品,应该说是值得庆祝和纪念的。
明成祖朱棣,世称“永乐大帝”,他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位有大作为的皇帝。且不说他四年“靖难”从他的侄儿建文帝手中夺取皇位,仅他编纂《永乐大典》和五次北征及派郑和七下西洋的壮举,即无愧于“大帝”之称。所以,在《明太祖》完稿之前,我已经产生了创作《明成祖》的冲动。我把这一想法与高苏同志甫一交流,当即得到了他的热情支持。正当我做好准备将要外出采访时,突然间一个不幸向我袭来:在008年的10月8日,本已下肢瘫痪的我,在上床时跌在了地板上,竟致左腿膝盖之上遭遇骨折,这无异于给了我当头一棒。
1969年,我的左股骨骨折,做了钢板内固定手术,至今已近四十年,腿内仍有不锈钢板和六枚螺丝钉。1998年,我的左腿再次骨折,那时因骨质疏松便未能手术,而是勉强维持下来。十年后的这次,左腿又遭遇第三次骨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雪上又加霜。阜新市的三大医院看过,又到沈阳的各大医院求医,结论是一致的,已不能治疗。唯一的治疗方案是手术,而如若进行手术,骨质疏松的腿已不固定螺丝。一位权威医生语重心长地告诫我,断腿不能接合,好比是大树折断,营养难以输送,日久必定造成腿骨枯死,然后引发骨髓炎,发展下去就得截肢;而我又有较重的糖尿病,伤口很难愈合,便存在着生命危险。医生忠告我,不要再写书了,你的名与利全有了,而且退休金每月也完全够用,应彻底休息,以延长寿命。
严酷的现实摆在了面前,我该如何对待?难道因惜命保命就此停笔吗!不,我是首届全国自强模范,全国十大“世纪之星”,国家一级作家,终身享受国务院津贴……国家给了我这么多的荣誉,我还在上百场报告中说过:“我不能躺在床上吃社会主义。”于是,在中国残联领导和有关部门的支持下,在阜新市委、市政府的帮助下,我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外出釆访的行程。在北京、山东、江苏、江西、安徽、浙江等地,本已下肢瘫痪生活不能自理的我,又拖着一条断腿,在进行艰难的实地考察。有时,弟弟背着我爬上长江边的危岩,有时,崎岖道路颠得我的伤腿肿胀难熬,臀部的褥疮发作,烂得如鸡蛋一般大小,腰部的疼痛有如阵阵刀剜……但我终于坚持下来,完成了预定采访计划,又翻阅了大量文史资料,按时完成了《明成祖》的创作。
山外青山天外天,前进征途无终点。如今我已不在意病情如何发展,我又全身心地投入了下一部长篇历史小说《于谦》的创作。华夏出版社高苏同志策划的这套“华夏长篇历史小说”系列丛书,巳收入我的八部长篇。这是一套很受读者欢迎的丛书,取得了不俗的销售业绩,也给了我一个发挥特长的平台。记得十几年前的一天,当时的华夏出版社社长王智钩同志跟我做了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他诚恳地指出,长篇历史小说是我的强项,建议我把创作定位在历史小说这个方向上。这之后的创作实践证明,王社长的建议是真知灼见。我已在历史小说上取得了较好的成绩,业巳成功推出了十八部长篇历史小说。我决心还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继续在长篇历史小说领域舞文弄墨。只要一息尚存,就不放下手中笔,继续创作更多更好的历史小说,为广大读者烹调更多更好的精神食粮。
作者009年4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