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产部下一听,登时军心涣散,立刻走开大半,仅有心腹数百骑与刘章的人马格斗。双方激战正酣,狂风突起,吕产一方恰好顶风,无论人马眼睛俱被沙土所迷,战斗力顿失,被刘章一方杀得落花流水。
吕产见势不妙,抽身逃走。刘章在后面看见,紧紧追赶:“吕产,你往哪里逃,赶快俯首就擒。”
“朱虚侯,你我本是亲戚,何苦相逼?”吕产边跑边求情。
刘章穷追不舍:“吕产,说什么亲戚,那是吕后强行将尔女配我,实为监视我也,如今总算可以摆脱你的耳目了。”
吕产慌不择路,逃到了郎中令的府中。这是该府的后园,急切间他无处可藏,便隐身在茅厕中。
刘章持剑追入郎中令的后园,遍寻不见吕产踪迹,偏偏他此时内急,也就直奔茅厕,恰见吕产在墙角发抖。那吕产一见刘章又是打躬又是作揖:“朱虚侯,万望看在小女面上,饶我一条性命。”
“若不提起你的臭女儿还则罢了,提起她更叫我气满胸膛,平日里她依仗吕家权势在我面前作威作福,整日里我连大气都不敢出。老天有眼,今个你们吕氏垮台了。”刘章越说越恨,他挺起手中剑狠狠向吕产刺去,噗的一声,直透吕产的前胸。
吕产惨叫一声,身子一歪,倒在了墙下。
刘章上前,再挥一剑,将吕产的人头割下。
当周勃看到吕产的人头时,喜得他嘴都合不拢了:“朱虚侯,你是立下了天大功劳,我所担心的唯吕产尔,如今可说大局定矣。”
已先期赶来的陈平提醒道:“还有一个吕氏族人不可放过,这是对我们的最后威胁。”
周勃问:“哪个?”
“卫尉吕更始。”
周勃惊叹一声:“我怎么把他给忘了,此人掌握宫中禁军,又是吕氏死党,非除不可。”
谒者令持符节来到:“拜见丞相、太尉。”
“何事?”陈平发问。
“奉少帝旨意,特来褒奖朱虚侯刘章。”谒者令说道,“他诛除吕产有功于社稷,理当嘉奖。”
刘章上前:“奖励就不用了,且将这符节给我一用。”
谒者令不解:“何故?”
“尚有卫尉吕更始当除,我持此符节,秉万岁旨意,师出有名,则吕贼必能除之。”
谒者令紧紧把持着符节:“朱虚侯有意除贼,何必要夺符节,我随你一同前往就是。”
陈平当即首肯:“如此也好,就请朱虚侯再建此功。”
“遵命。”刘章同谒者令一同离开。
谒者令走后,陈平冷笑一声:“这个小皇帝刘弘,倒也不可等闲视之,他派谒者令持符节嘉奖刘章,是要向我等表明他作为皇帝的存在。”
“他是吕后扶植的,在吕后卵翼下生存,我们不能还让他再赖在皇位上。”周勃愤愤说道。
陈平说:“少帝刘弘,和他的三个弟弟,济川王刘太,淮阳王刘武,恒山王刘朝,都不是孝惠帝之子,皆是吕后假孝惠帝之名,将吕禄、吕产之辈与宫女们私通的孽种,硬安上皇位和王位,他们若还在,吕氏便阴魂不散,此乃我等后患。”
周勃已领会了陈平的意图:“丞相,莫如我们就斩草除根。”
陈平使了个手势:“理应一网打尽。”
说话间,刘章提着吕更始的人头回来交差:“丞相、太尉,吕更始已然伏诛,现将人头呈验。”
周勃大为赞扬:“朱虚侯又立大功,新帝即位,理当重赏。”
“不敢称功,”刘章又说道,“还有一个活的,请丞相和太尉发落。”
“何人?”周勃疑惑地问。
“二位大人请看。”刘章将一人推上前来。
“原来是吕媭。”陈平赞叹,“抓得好!”
但见吕媭花白的头发已是飘散蓬乱,个子虽然矮小,但她挺胸直立,俨然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
周勃恨恨地说:“这个老东西,往日仰仗吕后淫威,作威作福,今个也得好好教训教训她。”
“岂止是教训。”陈平满含揶揄之意,“老夫人,你想怎么个死法呀?”
“哼!”吕媭翻了一下白眼,一言不发。
“拖下去,乱鞭打死。”周勃下达命令。
议事厅外,皮鞭狂舞,上下翻飞,直打得吕媭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整个人如同一个血葫芦。但这吕媭硬是一声不吭,直至气绝身亡。
刘章进来报信:“二位大人,吕媭已死。”
周勃看看陈平:“丞相,斩草需除根,该处理刘弘他们几个了。”
陈平晃晃头:“他们还不到时候。老夫以为,吕氏的家族,不分男女老幼,却是全该处理掉。”
“有理,这才叫斩草除根。”周勃告诉刘章,“朱虚侯,你我带兵分头行动吧,好在都在长安城中。”
“太尉,尽请放心,我保证所有吕府带活气的,鸡犬不留。”刘章将手中剑抖抖,看得出他与吕氏仇深似海。
东牟侯刘兴居提着一个布包来到,分别与众人见礼:“丞相、太尉,王兄,我来迟了。”
“只要反对吕氏,何言迟早二字。”陈平问道,“东牟侯所提何物?”
“给各位的礼物也。”
“噢?”周勃颇感兴趣,“且请打开一观。”
刘兴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众人全都认得,正是那吕禄的首级。
“好!”周勃赞曰,“吕氏为首者皆已伏诛,仅脱逃吕禄尔,今东牟侯将他之头献来,已无后顾之忧矣。”
“这也是他命该如此,谁让他撞在我的刀口上。”刘兴居说时颇有几分得意。
刘章召呼刘兴居:“王弟既来,且请随我去将吕氏余孽斩杀。”
“愿随王兄建功。”
二人带兵分头行动,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当日,吕氏家族大小一千余口,即被诛杀干净,一时间,哭号声惊天动地。
吕氏覆灭,灌婴将军闻讯带兵返回了长安,而齐王则进驻了济南,委派驷钧为代表,到京城要求陈平、周勃兑现承诺。
一个难以回避的最现实的问题摆在了陈平、周勃面前,即这皇位给谁坐,皇帝让谁当。
夜色迷离,京城亮起了点点灯火。小巷中步履匆匆地过来一个中年人,他以衣袖遮面,有意行进在灯光的暗影中。到了周勃府门,也不通报径直而进。
门令将他拦住:“何人这般大胆,竟敢擅闯太尉府。”
这人无法再遮挡了,露出了他的庐山真面目:“我是琅邪王刘泽,有急事要见太尉。”
门令不敢怠慢,很快进去通报。刘泽等待之时,监视刘泽的齐王的部将追来,恶狠狠地说:“大胆刘泽,你竟敢私下逃跑,快给我滚回去。”
刘泽急于挣脱:“我如今已在太尉门前,不会听你的了。”
门令通报归来,见状推开那齐王部将:“何人无礼,胆敢在太尉府门前撒野,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刘泽是齐王的人质,我奉命保护他的安全。”
“滚你的吧。”门令将部将推到台阶下,“琅邪王是太尉的客人,周大人现在就要见他,误了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刘泽趁机几步抢进了太尉府,部将只能眼看着跺脚叹气。
因为刘泽毕竟是琅邪王,陈平与周勃降阶相迎。周勃更是亲近地挽起刘泽的手:“王爷千岁,为何做了齐王的人质?”
“咳,说来可恼可气。”刘泽遂把被骗之事讲述一遍,“听齐王自称,二位大人已答应他为新皇帝了。”
陈平面无表情:“确曾有此话。”
“丞相,万万不可。”
“为何?”
“齐王野心无限膨胀,而他的舅父驷钧,为人骄横跋扈,简直不可一世,比诸吕更要恶上百倍。”刘泽一口气说下去,“驷钧若做了国舅,只怕是丞相、太尉都不放在眼里,岂不是刚刚剪除了吕氏这只虎,又来了驷钧这头狼。”
这番话完全引发了周勃的共鸣:“王爷所说不差,看他当初决定出兵时那盛气凌人气势汹汹的样子,分明是牵着我们的鼻子走。”
陈平却是不置可否:“千岁所言,皇帝是否换人,又换何人,且待百官聚齐大家拿主意。”
“那,就让齐王得逞不成?”
“眼下王爷最重要的事情是,把自己的部队从齐王手下调回,这样齐王也就少了以势欺人的力量。”
“而今我已脱离齐王控制,部下获悉定会重返琅邪国。”
“还当派人找千岁的部将联络。”
“太尉。”刘泽看看周勃,“我想暂时在贵府借住,并请为我选几位精明干练之人也好使用。”
“王爷放心,这一切都不成问题。”周勃爽快地答应。
灌婴带兵返回了长安。朝中的大臣便聚集在太尉府中,商讨更换皇帝的大事。陈平和周勃自然是主持之人,他们的意见,基本是可以左右文武百官的。
齐王刘襄自认为他的起兵导致了吕氏的覆亡,但百官并不买他的账,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否定了齐王。但究竟谁登皇位合适,一时还不能形成一致的意见。在这种局面下,原本就对皇位存有野心的东牟侯刘兴居,便加紧了活动。
刘兴居先来游说刘章:“兄长,夺北军兵权,杀吕产再定南军,这全是你的功劳,陈平、周勃等正在计议推举皇帝,这皇位理所当然应是你坐。”
“为兄早就说过,我无意皇位。”
“兄长,那你何不推举小弟?”
“遍观朝中王侯,哪里轮得上你?不要心存这非分之想。”
“我怎见得就不行?”刘兴居情绪有些激动,“将相本无种,当初高祖不也一亭长乎?”
“你怎就不明事理?你前面还有许多王爷挡道,就连齐王都难以问鼎皇位,更不要说是你了。”
“王兄,陈平、周勃他们到底瞩意何人?”
“这,尚无定论。”
“那,总得有个目标吧?”
“自然是有。”
“何人?”
“代王刘恒。”
“怎么是他?!”
“代王为人宽慈仁厚,又是高帝现存长子,故而众人皆瞩目于他。”
“这真是牛打江山马坐殿,他平白无故地拣个皇位坐,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来!我就不服。”
“不服又能怎样,这叫天意。”
“我就不信这个天意。”刘兴居在心中较劲。
夜风吹动星空的浮云快速飘动,一钩弯月不时掩住娇容,不时又露出纤细的腰身。代邸在夜色里沉睡,没有一丝声音,只有垂柳摇着她那飘逸的长发。
一个纤细的黑影,倏地跃过墙头,他溜到代邸令的居室窗外,将一封信函顺着开启的窗户,丢进了屋里。然后,他无声无息地离去。黑影所过之处,遗留下一股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久久不散。
金鸡几声嘹亮的啼鸣,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代邸令睁开惺松的睡眼,他下地来准备盥洗。一低头看见屋地上的信,心中好不纳闷,这是何人何时落在此地?心内疑惑,手中拾起,抽出内函,展开观看:
吕后业已崩亡,诸吕非死即伤。
刘弘并非帝胄,废除顺理成章。
文武臣僚共商,何人可为新皇。
陈平周勃同议,大功当属刘襄。
临淄兵强马壮,帝位当归齐王。
现存高帝诸子,代王年龄居长。
为防刘恒作乱,必先剪除代王。
假称传位于斯,进京骗入罗网。
连同部下近臣,一网打尽杀光。
冒死夤夜报信,代王切莫上当。
这是一封既无抬头,也无落款的匿名信。话语通俗,一看就懂。什么人如何送来此信,代邸令百思不得其解。但无论如何亦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是真事,可不能让代王落入圈套。代邸令当即选派一名精明能干的助手,乘快马将这无名信兼程送往中都。
代国中都的王宫,刘恒晨起按惯例去给母亲请安。薄太后居住的宫室,在王宫的最后一进。刘恒为人俭约,整个王宫格外朴素无华。他步入母后起居的庭院,愧疚之心不觉油然而生。院中既无花草树木,也无假山回廊,甚至地面上连甬道都没有铺。再进入薄后居住的外室,空空荡荡,别说遮壁的帐幔,休息用的桌椅也没一套,这哪里是一位王太后的起居之地呀。
刘恒止步叫来郎中令张武,吩咐他立即上街为王太后购买纱幔,将这外室的墙壁都装饰遮挡起来。但他又叮嘱,不可过于破费,只采购价廉的青纱即可。交待好以后,他才心下坦然地走进母后的内室,去向薄太后恭请早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