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太子殒命大帝殡天(2 / 2)

汉文帝 王占君 4314 字 2个月前

大妃忍住悲声,哽咽着说:“王爷,我们是恩爱夫妻,就是死也要死在一处,决不分离。”

“还说什么不分离,而今不是我们能说了算。行刺皇上,那是要灭九族的,难道非得大家都死在一处吗?”刘长还在劝说,他手指着地上摆着的七个漆金楠木箱,“你们每人拿走一个,足够一生一世吃喝用度,躲得远远的,只要我伏法了,估计刘恒他不会下气力满世界找你们。”

二妃还在哭哭啼啼:“王爷,你待我们姐妹恩重如山,怎忍心在这时刻离您而去呢?”

“还是现实一些吧,快快离开,说不定朝廷的旨意就要下来,再不走怕是就来不及了。”

七个妃子携着箱子,抹着眼泪,出门上车离去。

刘长转身回来,将房门关上,提笔在素绢上留诗一首:

可恨此生身为王,

怎如庶民居草房。

金银珠玉皆毒饵,

枉在人世走一场。

写罢,他将狼毫玉管掷于地下,将早已备好的白绫,系在房梁之上,踏上木凳,将头探入白绫套中,双脚一蹬,木凳倒地……

长公主刚巧来到,七位姨娘走后,始终不见父亲身影,她颇不放心,便来看个究竟。一推门,里面上了插。她便敲门:“父王,您在做甚?女儿来了,把屋门打开吧。”

无人应答,长公主再叫:“父王,父王。”

依然无人应声,长公主慌了,疾步叫来总管,将房门撞开。见刘长已悬梁自尽了,长公主放声大哭:“父王啊,你怎么就去了,丢下女儿一个人,无依无靠,我可怎么活呀!”

还是总管年纪大,经多见广,他说:“公主,先别哭,快把王爷放下来,看看是否还有救!”

二人手忙脚乱将刘长解下来,平放在床上,府医也已赶来,给刘长掐人中捶背又是灌姜汤。

折腾了一阵,刘长吐出几口苦水,居然缓醒过来。

长公主悲喜交集,俯下身去:“父王,你好受些吗?”

刘长四外看看:“这是哪里,莫不是阴曹地府?”

“父王,您命不该绝,阎王不收你,又回转了阳世。”

刘长硬撑着坐起,四外看了看,认出是在自己家中:“你们真不该救我。与其死在刘恒刀下,还不如我自行了断。”

“父王,未必就能死啊。”

“你这是白日做梦呀,刺杀皇上,是灭九族的罪,还说什么不死。可怜我们九族三百余口,全都要做刀下之鬼。”

长公主提议:“既是必死无疑,我们何不提前逃走,遁入民间,让刘恒的钦差扑空。”

“傻孩子,在这大汉天下,我们能逃到哪里?只要刘恒想抓,还不易如反掌!再说,为父不见,就得连累你七个姨娘全都得死于非命。”

家丁匆匆跑来:“报告王爷,钦差大人到了。”

刘长叹口气:“晚了,想自尽也办不到了。”

米升昂首进入:“淮南王,圣旨下。”

刘长下床跪倒:“万岁万万岁。”

米升朗声宣读:“淮南王刘长竟然派人刺杀朕躬,实属大逆不道,按律当诛九族。姑念刘长与朕本是手足至亲,朕甚怜悯,从宽发落,免去王爵,着流放蜀郡邛都为民。”

刘长一时怔住了,他以为是听错了。

米升提醒他:“刘长,你都得便宜到家了,怎么还不谢恩呀?”

刘长这才反应过来:“谢主龙恩,吾皇万万岁。”

长公主喜极而泣:“父王,我们可以活命了!”

米升绷着脸交待:“刘长,万岁恩准给你一天时间,明日必须起程。”

“谨遵圣命,不敢有误。”刘长没想到还能活命,自然是服服贴贴。

“父王,让女儿陪伴您前往邛都,路上也好有个亲人照应。”长公主表示了孝心。

“儿啊,流放路上可是千难万险,你一个女孩家,怕你吃不了那份苦,受不了那份罪啊。”

“父王养育之恩未曾报答,再难再苦女儿也要与父王同行。”长公主是下定决心了。

刘长自是感慨:“难得女儿如此孝道,就让你我父女相伴踏上这流放之路吧。”

六月天气,长安城笼罩在暑热中,卖凉粉的生意特别红火,一个个小摊前挤满了顾客。一个铜子儿一碗,人们似乎觉得很便宜,都争抢着吃这滑爽爽酸溜溜凉到心底的凉粉。

一辆驷马锦车旁若无人地驶来,后面还跟着十名乘马的护卫。车中是代父进京的吴国太子刘更,他在车中掀起锦帘浏览长安街头的风景。看见人们都在路边抢着买凉粉,不觉勾起了他的食欲,对驭手吩咐一声:“停车。”

“吁——”驭手将车停在了路中间。

车后护送的顾丰策马向前,到了锦车窗口问:“太子,有何吩咐?”

“本太子要吃凉粉,告诉卖凉粉的把碗多刷几遍,先给我盛来两碗。”刘更又嘱咐,“一定要干净。”

顾丰骑着马,从人群中挤上前:“卖凉粉的,给我来两碗。”

有十多个买凉粉的人立时不让了,他们纷纷嚷叫起来:“凭什么先给他?不行,我们都等了好久了!”

刘更从车窗伸出头来:“你们这些穷鬼,敢和我争?!真是不要命了。”

一个高高壮壮的大汉回了他一句:“我看你是不要脸了,想吃你等着,轮到你再说。”

刘更哪受过这个:“顾丰,给我狠狠教训一下这个混蛋。”

顾丰没像往常那样听话:“太子爷,这不是在吴国,这是在长安!我们还是低调些为好。”

大汉听说他们是吴国来的,越发有理了,对大伙说:“怪不得这样不懂规矩,长安的小孩子也不像他这样。”

刘更气得发疯似的从车上跳下来,直奔那个大汉,上前挥拳便打:“你小子满嘴喷粪。”

大汉还真不买他的账,回拳相向,二人就交手了。

东面的街道上,又来了一辆马车,同刘更的相比,装饰极其普通,只有一匹马驾车,也无随行人员,只有一名驾车的车夫。车内的年轻人见道路被阻,便下车来查看,上前说道:“何人的马车,在路中间停着,阻断两侧的交通,快将马车移开。”

那大汉不与刘更争斗,一闪身躲了。刘更气正没处出,回过身来对年轻人说:“干什么,我的车爱停在哪里就停在哪里,你还管得着吗?”

“别说你的车,谁的车也不能停在路中间啊!快些移开,免得影响东西两面的通行。”

“你算老几,也来管我的事?我还偏不挪!有法你就想去,爱怎么着你就怎么着。”

年轻人的车夫在一旁开口了:“我说你这人也太不讲理了,说的话不是臭无赖么?告诉你,这位他不是旁人,他是当今太子。”

刘更怔了一下,旋即把嘴一撇:“太子有什么了不起,他是太子,我还是太子呢。”

“你?”太子刘启打量一下对面的人,“请问尊姓大名?”

“我,吴国太子刘更!难道还会有假吗?”

刘启早就对吴王父子的恶行有所耳闻,今日见刘更这般行径,越发恼在心头:“既为一国太子,就应处处奉公守法,怎可如此强梁!”

“怎么着?告诉你,本太子的车就是不动!”

刘启上前去拉马缰,要将刘更的车移开。刘更上前阻拦,并用手欲将刘启推开。二人争执起来,刘更性起,一拳打在刘启鼻梁,鲜血立时流下。刘启回手用力将刘更一抡。刘更立脚不住,一个踉跄跌了个倒仰。额头恰好磕在一块石头的尖角上,太阳穴磕出一个洞,当即血流如注。

顾丰奔过去,抱起刘更:“太子,太子!”

刘更一声不响,他已然断气了。

顾丰立刻就傻了:“这可如何是好?!”

消息报到刘恒那里,刘恒不由得怔了片刻。他想这个意外事件,说不定就可引发吴王的反叛,这样国家就要大动刀兵。想到这些,刘恒感到心头阵阵绞痛,他用手紧紧捂着,额头冷汗直流,脸色也煞白煞白。

太医应召赶到,给刘恒服下一碗定心汤。过了大约一刻钟,刘恒始觉心里稳定些了,但依然是隐隐作痛。

刘启见状,不安地说:“父皇,都是儿臣不好,把您气成这样。”

“你身为太子,自当事事检点,怎该失手致人死命。虽非有意,亦当受罚。朕要对你罚俸一年。”

“儿臣心甘情愿。”

“不止罚俸,还要罚你一月之内足不得出户,在家闭门思过。”

“再重的责罚,儿臣也感到不能补偿给父皇带来的烦恼。”

“事已至此,就不要过于自责了。”刘恒又稳定一会,对跟在一旁的顾丰说:“太子失手,误伤刘更致死,朕也觉伤感。请转告吴王,朕决定拨黄金千两,为刘更办理丧事。另赏镶金几杖,许吴王永世免朝。”

顾丰只有叩头谢恩:“万岁,皇恩浩荡。臣相信吴王定会感谢万岁的恩德。”

吴王刘濞获悉噩耗,禁不住捶胸顿足号啕大哭:“儿呀,我这千秋大业在等你承继,你怎就死于非命啦?什么失手?分明是刘恒父子借机谋害我儿。”

顾丰见状劝说:“王爷息怒,太子之死确系误伤。当时臣在场亲眼得见,其实也是太子他过于相强了,说起来也凑巧,偏偏太子跌倒就磕在那块带尖的石头上了,要论命也是命里……”

“放屁!”刘濞大怒,“照你的话,我的儿子是该死了?本王派你保护太子,你并未尽责,在他死后反倒诅咒他,分明是被刘恒收买了。来人,将顾丰推出去砍头,为我儿报仇。”

无论顾丰怎样哀求,他还是免不了身首异处。

杀了顾丰,刘濞依然恶气难出,他咬牙切齿对天发誓:“苍天在上,我刘濞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这件事,诱发了三年之后吴王刘濞带头引发的七国之乱。此是后话。

自打刘更之死刘恒突然心痛,就一直没有减轻。最初,心痛严重时,太医的定心汤还起些缓解作用,后来就一点也不见效了。刘恒时常心痛得直不起腰来,半个月后便沉湎于床榻了。

这日,刘恒正在用药,丞相张苍前来见驾。他正要跪拜,文帝制止说:“不要拘礼了,丞相,朕已病到这般地步,朝中有何大事,直接奏闻就是。”

张苍躬身:“万岁,刚刚接到奏报,前淮南王刘长,在流放的路上,因不耐暑热,身染时疫,已于数日前病亡。”

刘恒听后,半晌无言。

“万岁,你怎么了?为何不说话呀。”

刘恒将喝了一半的药液一口呛了出来,继而咳嗽不止。张苍上前为刘恒敲背。刘恒吐出一口血来。

“万岁,臣宣太医来。”张苍为皇上擦去嘴角的血。

“不必了。”刘恒喘息一阵,“因为刘长也是本家兄弟,朕不忍处罚,放他一马,原意是在邛都呆上一年半载,就给他找个富庶之地再封个王号。谁料他竟如此短命,这岂不是朕又害了他。”

“万岁不能这样认为,你已经够仁慈宽厚了。这是刘长命该如此。他派人行刺,上天放不过他。”

“咳,说什么上天不上天,看来朕就要归天了。”

“万岁切不可如此悲观,您青春正富,国家有多少大事等您决断呢,千万要保重啊。”

“我自己的病情,自己心中有数。想来大限快至,朕该向你托付后事了。”刘恒说时声音悲怆。

“万岁,为人生病乃是常事,安心医治,没有治不好的病。”

“人之生死,皆有定数,对此朕也看开了。”刘恒平静地说,“丞相,朕升天之后,一定要节俭处理后事。切记:不要平地再起高冢,那样会浪费多少种粮好地,也不要以金玉之物陪葬,人死如灯灭,把那些好东西埋在地下,还不如留在世间派用场。依朕之见,些许随葬器物,就用瓦罐盛敛便了。丧服也不要做新的,就用朕平时所穿旧的衣服即可。在朕居丧期间,也不要禁止百姓饮宴或婚嫁,不要令百姓感到不便。”

“万岁,这全是旧制呀,历来如此。”

“朕就破了这个旧制,朕人都不在了,还要那些令百姓不方便的规矩何益?”

“万岁,您身为天子,百年之后,便依旧制亦不为过,何苦节省于斯,这也太过简约了。”

“朕是信任你的,在朕去后,切不可违旨,否则朕在九泉之下也会不安的,你也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万岁,臣不敢有违圣命。”

“还有一事,你明日上朝拟旨。”刘恒交待,“刘长已死甚是可怜,朕要加封他几个儿子,使其衣食无忧。”

“请万岁降旨。”

“追封刘长为厉王,他的长子刘安接任淮南王,次子刘勃为衡山王,三子刘赐为庐江王。”

“臣遵旨。”张苍眼中滴下泪来,“像万岁这样慈善的皇帝古今罕见。万岁,为了您的臣民,您可一定要活下去。”

人都有生存的愿望,但现实总是残酷无情的。没几日,文帝刘恒在未央宫英年早逝。依山起陵,面对霸水,故名霸陵。

刘恒在位二十三年,享年四十五岁。谥“汉孝文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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