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烛哀光,星点一灼。
夜深无寐,韩欣翻身起来,弄熄那将要见底的蜡烛,静静的坐在床边,抬头看窗外,一丛细竹被清凉的月光扫过,又因风略略婆娑,映在屋里的影子也显得有些斑驳凌乱,就好比此刻韩欣的心情,每当一闭上眼,明轩临死那一幕又恍若重演,搅得她心神不宁。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亮起来,韩欣随意的找了一件衣服披上,走到外面的大理石阶上,天上并没有多少云,整个有些空旷不过颜色却是很好,那种明亮而静谧的蓝色,漂亮非常,刚刚从深夜里走出来,竟让人觉得雀跃高亢,数个长夜的心灰意冷,似乎稍稍有些豁然开朗。
“她对你很重要。”
不用转身,韩欣便知道人是萧莫,消沉了几日这家伙倒是每每都在身旁,只不过韩欣对他还是有一丝迷茫,到底现在面对他的是以前那个韩欣呢!还是现在这个夏朝荷。
面对萧莫的问话,韩欣点了点头转身问道:“萧莫你为什么想要杀我?”
“你自己干过的事,难道心里就没有一点印象?”
经萧莫这一反问,韩欣立刻陷入了沉默,夏朝荷之前的种种“丰功伟绩”飞快的浮现出来,多到韩欣不想去回忆。
“如果我和你説,以前干的那些事情我已经全都忘记了,现在开始想要重新做人,只做好事,你信不信?”
面对萧莫的沉默,韩欣貌似无奈的耸耸肩,正要回房却听见萧莫説道:“如果你想做好事的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没有了明轩,再也少了时刻阻拦之人,方怀信这几天説是要整顿军府各军整日总也见不到人,多半又是安排什么阴谋诡计去了,可怜无论他最后干了什么最后还是得算到夏朝荷的头上,可怜韩欣背了个大黑锅。
轻车简骑,虽然韩欣也想骑马,但他这一身很是张扬,紫纱薄裙,一出去任谁都能知道她身份不菲,萧莫又不容她有时间换衣服,只好做了马车跟着。
一路上,杨柳依偎,郁郁青青,偶遇桃林,灼灼其华,从窗子望出去,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只是那萧莫在之前不解风情,趋着那马儿在前直奔,这时候的马车那有什么抗震防颠的功能,车里的韩欣直被颠的七荤八素,才总算到了那地方。
那是一条羊肠古道,路上无马无车,尽是流民,携妻抱子,一片哀戚。到这里马车是走不了了,韩欣见萧莫下了马但并未停留,便也不顾护卫阻拦大步跟上。
不多时一片肮脏而又杂乱的画面便出现在韩欣的面前,在一小片湖泊的周围,搭满了各种各样的“房屋”,地上到处是坑坑洼洼的凹地和裸露地表的岩石,时而可以看见一两滩乌黑浑浊的污水散发着阵阵恶臭的气味。这里名叫十里泊,是瓜州聚集流民最多的一处地方之一。
一双双惊讶好奇的眼睛不停的往韩欣的身上集中,盯得韩欣总有些不自在。忽然一只污黑的小手搭上了韩欣的脚裸。
啊!韩欣被这一搭吓了一条,不由的叫出声来,可定睛一看才发现,竟是个四五岁的孩子,看不出性别,杂乱的头发在额头上纠结着,一双澄澈的眼睛正充满着乞怜的看向韩欣。
一股内疚之情忽然在韩欣的心底萌发,自己这是怎么了,就在刚刚那一刻自己居然有一种将这个肮脏的孩子一脚踢开的冲动,难道自己真的变成了这个世界那该死的夏朝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真的只是为了代替夏朝荷而活着的吗?不!自己不是夏朝荷的替身,永远不是。
看着那个孩子,韩欣联想到了以前的自己,一个在战场上被人抛弃的孤儿,一个肮脏瘦弱的小孩,要不是自己的大哥收留自己,自己恐怕连一个月都活不了。缓缓的蹲下身,并不在意那孩子身上乌黑的淤泥和发臭的脏水,将他整个抱了起来,进行这一切的时候韩欣的心里并没有想些其他什么,纯粹的只是想帮助一个孤苦的孩子而已,反倒是那孩子吓了一跳,拼命的挣扎起来,不过当其发现韩欣的眼中没有丝毫恶意的时候很快便柔顺了下来,轻声道:“你能救我妈妈吗?”
説这句话的孩子只是本能的向这位美丽的大姐姐求助,那声音不大不小恰巧能让周围人听到,当然也包括韩欣紧接着的那声“好”。
孩子的母亲已经病重多日,如今正躺在距离韩欣十几米远的一个草棚里,当韩欣表示想要先看看那位母亲的情况时,周围的一些人立刻让开了通道放韩欣过去,一个穿着如此华贵的贵族小姐居然会跑到这一片流民群当中来真是闻所未闻,难道这位小姐就不知道历来流民是和强盗划等号的嘛!
“殿”韩欣的两名护卫见到公主殿下居然抱起了一个那么脏的孩子的时候差点脑袋当机,愣了好一会儿,可当他们再次发现,他们高贵的殿下居然还要继续向那一堆肮脏的流民群中走去的时候其中一名护卫想要呼唤,被另一名护卫急忙拦下,开什么玩笑,如果让这群下贱的乱民知道这位便是如今掌管这里的五公主殿下那还了得。
韩欣委身进了那间矮棚,一走进去便看到地上躺著一个看不出年龄,但是显然是女性的病人,在这个女性的身边坐著两个比刚刚那个更小满脸惊讶,愣愣地看著两位闯入的不速之客的小孩。
韩欣首先摸了一下女性的额头,温度有些异常,把了把女人的腕脉,再撑开女人的眼皮看了看眼珠,韩欣好歹叹了口气,还好只是普通的发热感冒,用几贴药应该就能痊愈,韩欣瞄了下四周,发现除了女人身上有一条破旧的棉被以外,整个棚子就剩下角落还有几副破碗筷,外面的污水甚至已经有一部分渗了进来,韩欣皱了皱眉,这里的卫生条件实在太差了,而且还居住得这么密集,大约也是共用那一个湖泊的水,太容易发生瘟疫了。
从那棚子里出来韩欣一言不发,经过萧莫身边的时候只道了一声“回去吧!”便径直走了回去,那两护卫见韩欣回来心里总算舒了一大口气,拖来马车让韩欣坐了回去。
那一大群观望的人群见韩欣离去,爆出几声咒骂然后才慢慢散去,只有那个被韩欣抱过的孩子还痴痴的望着韩欣离去的方向,因为他刚刚得到了一个承诺。
第二天一早,当十里泊的居住者们看见一排长长的车龙之时,似乎受到了不小的震撼,不过当他们看到最天那一闪即逝的美丽少女正指挥着州师士兵卸下那一车车的食物药品的时候,脑子似乎有些不太够用了。
所谓保暖思淫欲,原本还处于饥寒交迫的流民们普一下子摆脱了挨饿之苦,自然有些好事者开始打听起韩欣来。
“这位军爷好啊!”一个商人打扮的家伙乘着领食那一会儿乘机想发放食物的军官套起话来。
“敢问军爷,这赈灾的事宜是朝中那位大人所管,还是皇上特旨(夏玟失踪尚未在民间传开,此时大夏的老百姓皆还以为那位新近登基的皇上还坐于新都的玉座之上)?”
“不是朝中任何一位大人,也不是皇上下了圣旨,这呀!多亏了新近来到瓜州的五殿下”
“是那个明公主吗?传言她行事不端被先皇陛下嫁给了北狄的儿王子了嘛?”
一听他这么説,那军官不屑的撇了撇嘴:“胡説什么呢!你们不是天天都看见了嘛,这么好的一位殿下先皇陛下怎么舍得嫁给那些北方蛮子,再在这里胡説,当心我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见那商人惊惊颤颤的被吓跑,这小军官颇有些满足感,随后自言自语道:“这殿下説来也真奇怪,前些天竟然将城里的郎中大夫都抓了起来,要办什么个医院,还招了一大群如花似玉的姑娘做什么护士,真是搞不懂,搞不懂
韩欣的如意算盘虽然打的响但世事毕竟不能如意,那一群老古板的医生大夫首先就搞不定,水平参差不齐不説,医治的方法也千奇百怪,更不要説看见皇榜进来混口饭吃的骗子,反倒是那一大群姑娘比较听话,照顾起人来任劳任怨,跟他们讲了一些卫生知识以后这里的卫生状况倒是改善了很多,不过这又引来了另一群老顽固的强烈批评,説什么伤风败俗,有是体统违反了祖宗圣道,最后韩欣只好将这些反对的家伙集中起来,外围刀枪林立,面带微笑的对他们説:“各位读圣贤书,倡仁道,焉能不知事有曲款,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这些姑娘此刻正救人于水火,本宫许诺报酬亦是她们自救,仁者以人为本,不过倘若人都死了又何来仁道,各位倘若有更好的办法本宫自然诺之,不过如果没有就请在此立誓以后绝不于此事多做言论。”这时也有一些胆大的提出质问,倘若他们拒绝发誓将会如何,韩欣只能继续微笑着説道:“本宫会陪着诸位直到立誓为止,在此之前谁也别想离开。”
历时二月,因为措施得当流民中只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瘟疫,按照韩欣的想法,两河各府对入境的流民多以安抚吸纳为主,两河各州因为流民而产生的动乱渐渐安定,而“围儒立誓”一时间在瓜州成为美谈。
翔王举川兵东出开州,夏邝亲率兵阻之,两军鏖战半月战事胶着;同月车俊北渡离江,突袭五原未国,攻城七日未果流民无数匪盗横生,乱军肆虐。余瓜两河十州安平,五公主夏朝荷之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