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愁飞以为自己死了。
事实上他确实死了,死在一把细细,秀秀,凉凉,美美的箭下,雷媚的箭下。
伤心小箭穿身而过,穿心而出。
他习惯了去背叛别人,却也是死在了背叛上。
那一箭伤了他的心,伤的很伤很伤,很痛恨痛,直至现在,心头依旧是很空洞很空洞。
可他毕竟还活着。
而当年的故人却都死了。
王小石,苏梦枕,雷纯,温柔。
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大宋高耸的城墙,辽人金人,朔风暖风。
都化作了青史古卷上的尘土,风一吹就飘散了。
就像是当年江心中的明月,月色艳艳,江水滔滔,略一起波澜,月亮便散了。
好像一场梦,一场长长的梦,如今终于醒了过来。
大梦千年不觉晓,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呢?
同样是夜晚,他又想起了最开始的那孤舟上平和的月色,滔滔的江水,想起了弹着琴的雷纯,吹箫的王小石,打拍子的温柔,还有他自己,一边舞着一边唱着如今已经记不清的词。
他有些怀念,却从不后悔。
后悔是他最不屑的事情。
深深地呼吸。
然后吐出了一口气。
接着,他负着手,对着河,迎着风,望着满天的星斗笑了起来。
这千古的春秋岂不是只有这浩瀚的星空亘古不变?
白愁飞当然知道,这大千的世界,没什么是不变的,当然星星也是。
人之所以觉得星空不变,是因为人太渺小了,天又太高了。
想要看的远,就要站的高。
几百年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这个江湖比之百年之前,太纯粹了些。
也太美好了些。
夜很深,风也很大,带着冬天未散尽的寒气向着人呼啸着袭来。
尖叫的风好像不瞑目的厉鬼,想要将着世人全都卷进十八层的地狱中去上刀山下油锅。
挺可怕的。
可惜他从来不怕风大。
就像是断了绳的风筝反而能无尽无涯无拘无束地任意飞翔。
他是白愁飞。
他永远都要活的轰轰烈烈,
想飞,要飞,要飞的足够高,高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真是吓死人。
东风吹水绿参差,江南的春天一向是来的早的。
白愁飞坐在秦淮河畔的迎春轩中,靠着窗,临着河水,吹着和风。
几只挂红带绿的画舫不时的慢悠悠的穿梭在河中,带起一片粉红的脂粉气。
这个迎春轩倒是经久不息,几次的改朝换代都没让它消失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之中,精致的点心依旧是十分的可口,泡上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听着楼下卖场的女子软软的歌声,闲闲的呆坐了一整个下午。
他的样子很闲,也很雅致,他本身就长得很漂亮,时间愈久,气质凝集,便显得愈发的漂亮,峻刻的脸上带着点倦意。
这样的神色很少在他脸上浮现,倒让人觉得有些不同平常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