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似乎就应该这样放任。第二天就要高考了，朱孝地却纠集一帮臭味相投的哥们跳起了摇摆舞。就在光明公园里，光明中学往西不出100米。

八十年代末的公园似乎刚从文化大革命中走出来。美术体大字还到处都是，只是不复往日的鲜红颜色。破四旧没破了的关帝庙仍在角落里待着，据说谁破坏它谁遭殃，于是非常有勇气的红卫兵也不禁却步了。花草树木都有，只是不是那么密，这一丛那一簇。第二天就高考了，可人们该玩的玩，一点也没有现在如临大敌的样。所以朱孝地这伙人围着个大录音机跳舞的时候，围观的人还真不少。

朱孝地明知自己没啥跳舞细胞，可浑身的力气好像没处释放，不跳舞就会发疯。于是张牙舞爪，扭腰摆臀，东一下西一下，几个人就数他跳得欢。

录音机好大，舞曲好提神，他跳得好带劲，虽然啥也考不上，可是新时代来了，不上大学也有出息，他有的是力气，有的是勇气，更有的是青春，他要证明给人看。

正跳得热汗直流，自满自信膨胀的时候，人群呼啦一闪，脑袋眼睛不约而同向另一个方向投去。那个方向也传来劲爆的舞曲声。几个经常过来捧场的姑娘伸了伸懒腰，指着距他们0多米远的地方对朱孝地说：“哥们，那边的录音机比你们的大，那边的哥们比你们帅。”

朱孝地舞动的脚步立即像刹车一样停住，不屑地张望了一下，“什么？还有比我们的大，比我们的帅？”

姑娘们毫不犹豫，扳胳膊搂脖子走了。她们穿着一水的葱绿色的连衣裙。那时的衣料不像现在的贴身，像纸折成的，可是有着利落劲，行过处会带起一阵风，这是那个时代特有的风。

围观的人都上那边去了，哥们都聚拢在朱孝地身边，伸长脖子看人潮汹涌处，“大哥，这口气咱能咽下去吗？”

朱孝地脸色瞬间就变得紫红，眼睛也红了。弟兄们就怕他这样，因为一这样，他就要打人。他的倔脾气一上来，连天王老子都敢收拾。

“打吧，不打难受啊！大哥，打吧！”他们央求着，手好痒。大哥没有让他们失望，他从没让他们失望过，不过这次与往日有些区别。以前是他还没打呢，嘴里早都打啊杀的喊开了，这次不，他变成了蛇，变成了鳄鱼，吐着蛇信，张着鳄鱼的长嘴，不动声色地冲过去。

人群自动闪在一边。那个年代的青年人火气都旺，动不动就死磕，却没几个被磕死。好像年轻人必须有这样的仪式才会成人似的，他们鼓励这种行为，也乐于欣赏。于是给朱孝地闪出一条道，姑娘们更是爱看热闹，甚至为他们鼓起掌。

舞曲没有停，反倒更卖力地叫了，年轻人谁怕谁啊！都有的是力气，有的是勇气，有的是青春。打架是另一种舞蹈，充满了力量之美，野性之美，就像处在发情期的公牛，打得真是酣畅淋漓，看得人们真是目瞪口呆。看过了各种打仗，从没这样的，血不是一点点渗出来的，而是一股股往出冒，白衬衫，蓝裤子，本来还散发着洗衣粉的香味，现在都成了血腥味。这是血染的青春，他们用手和脚打出了一片新天地。

不知谁报了警，一身白的警察出现了，身后还跟着小青年的家长，家长分不清谁是自己的孩子，都变成了血葫芦。舞曲声太闹了，不知哪个家长把录音机关了。那个与朱孝地肉搏的小伙子突然后退一大步，向朱孝地拱手道：“哥们请稍等。”回身走向录音机，他要让录音机再叫起来，可是他被近身的爸爸给搂住了。爸爸戴着眼镜，神态举止绝非常人，他高呼着：“儿子，明天就考试了，你咋还犯浑啊？”

高晓飞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眨了眨眼，撅了撅嘴，吐出口血，“爸，你回去，今天我要和朱孝地拼个你死我活。”

高县长向警察使了个眼色，警察当然会察言观色，立即过来架住高晓飞，朱孝地也被架住。他瞅着高晓飞，不停地点头，心里想着：“小子，我暂且饶了你。”

警察将打架的人都押到了派出所，打算关押一段时间再说。高县长和朱建国副校长同时说：“孩子明天就高考了。”

“啊？都要高考了还干呢？”警察放走两人时说，“这次便宜了你们，下次可没这待遇了。”

明天就高考了，可是朱孝地却受了伤。半夜里实在疼得受不了，以为嘴里骂着高晓飞的名字就会减轻点疼痛，没想到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