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孝天的瓜地就要罢园了,瓜秧上只有熟透了歪歪着身子躺在地上浑身长满斑点的瓜和小生瓜蛋了,小芳眼瞅着瓜要没了,心里也乱起来。
其实她的心早就乱了,乱得像草,可是每次见到朱孝天后还得装出一副笑脸,要不然他会一天都没一句话,他被老爸的事折磨得不轻,可以说心在瓜地,心在家里,只有小芳的一张活力四射的笑脸才能让他暂时忘掉痛苦。
这天中午,将最后一点生瓜蛋摘下来放进小车里后,小芳如约来了。两人坐在小车上,互相看了看,朱孝天满面的愁容终于露出点笑模样,他说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一个月快过去了,没有小芳他真不知咋办了,多亏这些日子她陪他,他真觉得无以回报。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打钱,全是一块一块的,他将钱递到小芳眼前。
小芳神态渐渐变了,朱孝天能感觉到这种变化,于是他的手也慢慢地往回缩,也许他也觉得这种给钱的方式不太对劲。
“朱孝天,你把我当什么了?你以为我这些时间帮你就是为这个吗?”
朱孝天慑懦地说:“不是,我只是觉得无以回报,你也知道我们家——”
“你家咋了?你家是城里人,不会看得起农村人,是吧?”小芳嘴巴对着朱孝天的耳朵,生怕他听不到似的,大声嚷着。
“不是,你想哪去了?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是对你帮我的一点感激心情。”
“别说那么好听了,是想一下就把我打发了,跟我把账清了,好让自己接下来对我的绝情寡义心安理得,是吧?”
“你说什么呢?啊!别这样说,我心里乱,好乱,家里这样,你别给我添乱好吗?”朱孝天抱着头,身子弯下去。
“你再乱能有我乱吗?”
“你还有什么乱?”
“爸妈给我介绍对相了,叫我两个月后就嫁过去,要不然弟弟就没钱上学了,你说我乱不?”
朱孝天一惊,竟然还有这事?正觉得不可思议,小芳的爸妈不知从哪拐出来。他们之间是亲戚,朱孝天当然认得,于是忙去迎接,两老没有理会他,而是走向自己的女儿,揪着她耳朵说:“你这孩子,人家在家里等着你呢,你却跑这来了。”说着就拽她走。
小芳气得直跺脚,眼泪汪汪地望着朱孝天,娇声道:“孝天,你说句话,让他们心安,好吗?”
什么话会让他们心安呢?朱孝天思忖着,莫非是承诺娶她?不不不,他还没做好准备,不可以乱说,这可是终事大事啊!啊啊啊,那说什么呢?小芳,我知道你好,也喜欢你,可是这不只是喜欢就可以的,对不起了,我不能够。
小芳的脚步凌乱了,眼神涣散了,她指着朱孝天咬牙切齿道:“你真不是男人。”
就这样,小芳被爸妈拽走了,留下他孤零零地面对一切,他忘了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觉得魂都不在身上了,小芳就要被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了,他有责任,他是罪魁祸首,他难辞其咎。
朱建国被送进精神病院了,家里空空如也,只有院里的花花草草还旺盛地生长着,一片香气一阵阵扑来。他坐在花丛中,一动不想动,累得很。苟学梅气喘嘘嘘地跑进院来,见了朱孝天,忙说:“朱叔叔咋样了?我这段时间一直忙了,没顾着过来看他,听说卧床不起了。”
朱孝天讪讪地笑了笑,学梅还是那性格,看见了她就觉得天塌下来都不会把她咋样,她的没心没肺足以让她与一切磨难和痛苦擦肩而过,“我爸进精神病院了。”
“什么,嘻嘻,进精神病院了?朱叔叔得精神病了?不会吧?你尽骗我。”学梅说着竟然流出了泪,她哭着去开屋门,门锁着,朱孝天也要去医院了。
“朱叔叔小时对我最好了,他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得那病,肯定是你们瞎弄,快,我去看看,把他拉回来,在精神病院,正常人也给整出病来。”她气愤地看着朱孝天慢慢悠悠的动作,“你就不能快点啊?那可是你爸啊!”说着径自跑走了。
朱孝天如梦初醒,将院门锁上后就尾随学梅去了。
全家人都在精神病院,朱孝地在检查室外不住地走动,边走边骂,检查真他妈慢。朱孝人堆在靠墙的一张长条凳上,手里捧着本书,也不知是真看还是假看,只是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小妹妹孝和倚在妈妈身边,困了似的,脸上挂着泪,口里呢喃着:“爸爸咋还不出来啊!”
妈妈轻抚着女儿的秀发,小声说:“你爸爸不会有事的,他这辈子尽做好事了。”
朱孝天和苟学梅进来后就冲向检查室外的白铁门,学梅抱住白铁门哭叫道:“朱叔叔,你快出来吧,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啊!”哭得是那样投入,身子都软了,竟扑倒在地上。
朱孝天将她扶起,把她扶到妈妈身边,学梅抱着妈妈,哭着说:“我来晚了,我不知朱叔叔会病成这样,我真不是东西,朱叔叔小时对我那么好。”
王彩凤激动地捧着学梅的脸,亲切地说:“我的好梅梅,阿姨从小就没看错你,果然你是最有情有义的。”
朱孝地从鼻子里哼哼着:“还有情有义?我咋没看出来,真能装。”
朱孝天听到了,噌地火冒三丈,指着朱孝地吼道:“你说什么呢?你还是不是人?”
朱孝地一蹦三尺高,毫不退让,“我说的没道理吗?爸爸这病都是她爸气出来的,爸爸要不是把你和朱孝人从她家那弄出来,能这样吗?你就自责去吧。”
朱孝天忽然蔫了,一下从亢奋状态退了下来,他瞅了一眼学梅,再也没话说。
苟学梅却不让了,她对朱孝地说:“你不要说没根据的话,说话要讲证据,否则还是不要说的好,影响安定团结,对吧?”王彩凤大声喝住了孩子们的吵闹,“这是医院,不是你们家,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终于都不再嘟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