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微每年都会跟父亲见一面,偶尔也会在手机上与父亲联系,尽管她与父亲的生活已经没有什么交集,但这样每年一次的见面好像是父女确认彼此还好好活着的流程。
至于赵霜,沈星微从那年离开她家之后,就与她断了联系。她换了手机卡,也换了微信,连同前夫和与前夫生的女儿一起当作旧过往翻篇了。对于沈星微来说也不算那么难以割舍,毕竟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况且她也不想做一个自私的人,以女儿的
身份去要挟母亲付出什么,或者苛求什么,毕竟她也从未为母亲付出过实质东西,因此也渐渐停止了尝试与母亲联系的行为。
从前沈星微觉得被父母抛弃就是等同被全世界抛弃,可是被贺西洲牵起来之后,发现父母在她的生命里占比越来越小了,时常想不起,就算想起也只是一晃而过的念头,甚至还及不上总是掐着她的脸喊她笨蛋的贺页。
沈星微有次在看书的时候,看到书上说有些人生来亲缘淡薄,感情冷漠,所以不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得到一个圆满美好的家庭。沈星微拿着书发呆,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这样的人,或许情感冷漠这种东西可以遗传,等到一定的年龄之后,她也会像父
亲母亲那样变得可以随意舍下亲缘血脉,成为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沈星微!”
她正想着,门外传来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听出来是贺西洲的声音,合上书爬起来,“干嘛啊?”
结果就看见贺西洲手里拿着一张纸,脸色很是不善,眯着眼睛问她,“这是什么?”
沈星微伸长脖子一看,老实回答:“回信啊。”
贺西洲不敢相信沈星微就这么坦白地承认了,一瞬间怒上心头,忍下将这封信给撕得稀巴烂的冲动,压着声线问:“你给谁写信?"
“不知道,一个男生吧。”沈星微忘记他叫什么名字了,想将纸从贺西洲手里拿出来,但是他捏得太紧,用力得指尖都泛白,沈星微只好放弃,解释说:“有个人送了我情书,我想给他回信,还没有写完,还给我好吗?”
贺西洲冷着脸,“你给送你情书的人回信?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回信想干什么?跟他谈恋爱?”
沈星微唔了一声,思考一阵,实在没想起来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说:“也不算不知道,他在情书上写了名字的,但是我忘记了。我只是想拒绝他的告白,让他好好学习而已。”
“你脑子被贺页踢了吗?”贺西洲再长两个脑子也想不明白沈星微的脑回路:“你要拒绝就直接把情书扔掉,为什么要写回信?”
“我第一次收到情书啊,所以想要好好回应。”沈星微说得很理所应当,眼睛里还带着新奇,一点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还说:“我仔细看了那封情书,我觉得写得很诚恳,他在情书里写喜欢我的眼睛,像下了雪的水晶球,还说我画画很
厉害,是拿了天使的画笔。”
贺西洲光是听到这样的语言就想吐了,心里一阵厌恶,怒火越烧越旺,他的情绪就看上去越来越稳,神色收敛之后眉眼间那些怒意就全部消失了,反而趋近平静,“这么有文采?是哪个班的,跟我们同年级吗?”
沈星微说:“对呀,七班的,就是忘记叫什么名了,等下我再去看看。”
贺西洲提出请求:“给我看看好吗?我学习一下。”
“你也要写情书?”沈星微面露惊讶。
“嗯。”贺西洲应了一声,说:“女生好像都喜欢这样,说不定这样告白成功的概率会更高。”
沈星微迟疑地看着他,眼神很认真很细致,像是想从他的脸上分辨出什么。但是贺西洲在伪装方面早就炉火纯青,如果他不想将情绪外露,单是看他的脸是看不出任何问题的,沈星微等了片刻,最终转身去拿书包,将那封情书给拿了出来。
已经拆开了,粉色的信纸包装,扑鼻而来一股香气。贺西洲敛着眸,将纸拆开静静看着,第一眼就锁定了这个男生的班级和姓名,其他的文字都像垃圾一样,没有入眼的必要。
沈星微在逐渐长大的过程中,吸引了很多目光,男的女的,不胜枚举。贺西洲觉得那些都是没有必要让沈星微知道的多余情感,所以从来没有任何一封情书出现在沈星微的书包里,课桌上,甚至视线之内。
贺西洲捏着这封情书,低声呢喃,“漏网之鱼。”
“什么?”沈星微疑惑地抬头。她正跪坐在地毯上,趴在沙发上写回信,看见贺西洲的脸色有些晦暗,就支起身体朝他靠近,“你觉得他写得不好吗?”
贺西洲低头与她对视。头顶的光徐徐落下,点亮了沈星微的眼睛,因为太过黝黑所以那些光亮也显得极其澄澈干净,确实很像下雪的水晶球。
“写得很好。”贺西洲笑着说:“等周一我去找他,再多跟他学一点。”
沈星微的指尖捏着手中的笔轻转,思绪一下被打断了,看着信上写了半句的话半天接不上去,又抬头问:“你想给谁写情书呢?”
“跟你没关系吧?”贺西洲将纸折起来。
沈星微一下子生气了,“为什么没关系,我问一下都不行吗?你有必要对我藏着掖着?”
贺西洲没给这纸撕烂已经是忍耐的极限了,面对沈星微质问的语气,他的情绪难免开始失控,“你收情书的事不也没跟我讲,你还自己看了好几遍!”
“又不是送给你的情书,我干嘛要对你讲?”沈星微朝他伸出手,“还给我!"
贺西洲把情书拍在她掌心,在她手上打了响亮的一巴掌,口吐恶言,“一看就知道是从百度上摘抄下来的,只有脑子被驴踢了的人才会觉得写得好。”
“你刚刚说他写得很好!”沈星微腾地站起来,怒视着贺西洲,“从来没有见过你这种善变的人,怎么一会儿就变一张脸,大哥说的是对的,你就是有间歇性恶魔发作症,一发病就变神经。”
贺西洲反问:“他说什么你都信?他还说你有间歇性傻子发作症,你怎么没有吃药?”
沈星微很少跟贺西洲吵架,因为他的嘴巴太厉害,沈星微每一次都会输。她气愤地冲他大喊,“该吃药的是你!”
然后拿起自己的书包和外套,很生气地离开了贺西洲的房间,走的时候还把门摔得很响。一出门又撞上了贺页,他显然在偷听,见沈星微出来,都不等她说话就先发制人,“我可听见了啊!你跟贺西洲说我是驴是不是?”
“他说得!”沈星微怒气冲冲:“他不仅说你是驴,还说你踢我脑子,你快进去骂他。”
贺页也不是个吃一堑长一智的聪明人,虽然看着贺西洲和沈星微手牵着手长大,但始终觉得沈星微是被贺西洲那个死小孩骗得团团转的笨蛋,所以每回两个人吵架,贺页都觉得当下是劝沈星微回头是岸的最好时机。
“你看,我早就说过,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为什么总是不明白呢?”贺页对着沈星微劝道:“你都上高二了,学校里一个交好的男性朋友都没有吗?我高二的时候早恋的小情侣成双成对,你只收了一封情书就要看他脸色,他有什么资格管你?”
沈星微说:“他没有管我。”
“那你们吵什么?他是不是怪你收情书。
“不是,”沈星微说:“他说要写情书,我问他给谁写,他不告诉我。”
“啊?贺西洲写情书?”贺页夸张地仰头看看,“我寻思天塌下来了呢?怎么什么蠢话你都信?他指定骗你的,你赶紧离他远点吧。”
“大哥。”沈星微叫他,“你觉得这情书我要怎么处理,我难道不可以给他回信吗?”
沈星微来贺家已经快七年了,贺页平时总是嫌弃沈星微笨,大多时候她总是站在贺西洲身边,但是这么一声大哥大哥的,也喊了七年。
他想了想,“你周一拿去给你班主任。”
沈星微失望地走了,脸上有一种“就知道你出不了什么好主意”的表情,让贺页气得跳脚。
与贺西洲吵架之后,势必要冷战。诚然小时候沈星微总是被贺西洲骗得团团转,但是现在已经长大,早就已经明白这世上没有胳膊被车窗夹了之后会留下伤心后遗症,也明白贺西洲每年与父母见面时表现出来的乖巧和快乐并不是真实的,有时
也会看穿其实贺页他们并没有欺负贺西洲,因为他们实在没有那个能力斗得过贺西洲。
骆蔚北是个会把人当成玩具的怪胎,但是贺西洲却与他成为好兄弟,从侧面印证了两个人都不是很正常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