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参与的战斗终究有限,黄荣说完了自己,就转了口风。
“黄哥,你是个英雄,你对象喜欢你,有什么不好?怕什么羞啊?”毕文谦也调侃了一句。
“吹灯信?”
“我是不知道,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就是分手。”回答追问的,不是黄荣,而是毕文谦身边的孙云。
几分钟过了,一声纸响,毕文谦撕下了一页,推在了桌子正中。
黄荣的事迹,的确如他谦虚的那样,比不得报纸杂志上塑造的英雄形象,但他有条不紊地说出口时,口吻干净清晰,却又带了一点儿腼腆,没有高大上的口号,只有实实在在的任务、完成任务,战功、伤亡,在他口里,如此平淡,不,还是有所动容的,但这种动容在普通人的感觉里,终归还是淡然了一些,不似一个二十多岁的热血青年,似乎理应沸腾的岁数。
“爸,快把烟熄了!”
“为什么?”毕文谦心念一动。
这也是其他人写在脸上的疑问。
车厢里持续了好一阵快活,直到黄荣“恼羞成怒”了:“我可是什么都交代了,一会儿你写不出来歌,我不得依教哟!”
毕文谦的座位底下又一次响起了干干的声音,寻声低头,只见一个灯光打在毕文谦新穿的白胶鞋上。
“她……很犟,打定主意等我,还经常到我家做事,逢人就说是我媳妇儿。”
……
此起彼伏的话很快把黄荣的称呼定了性,逼得他不得不从分辨渐渐归于沉默,最终屈服。见此,大家也不再说话,继续安静等待着,等待毕文谦。
“谁说你交代完了?”毕文谦笑得不怀好意,“你是说了你的对象,但我写歌总不能以偏概全吧?黄哥,说说你那些战友,他们的对象也是这样吗?要说实话哟!”
“1985年秋,第一次坐火车,听战斗英雄黄荣讲述,有感——如果你当了英雄,我就是英雄的爱妻;如果你牺牲,我就是烈士的未婚妻;如果你负伤,我就是残疾人的朋友——这首歌,送给英雄的爱妻,送给烈士的未婚妻,顺便也送给残疾人的朋友——毕云诗。”
“要把战斗英雄的事情写进去!”
王爷爷玩味地看着毕文谦,闭口不语。孙云轻轻抓着毕文谦的手,眼神有些无可奈何,又有不少鼓励。
“好,好,就凭你这几句话,你的歌,等得!”王爷爷转头问向黄荣,“你觉得呢,黄英雄?”
王爷爷一抬眼,毕文谦赶紧解释道:“笔名,我听说人家都有的。”
“小朋友,你这字……得好好练一下啊!”
夜,突然安静了。仿佛一个正在孕育的母亲。
“谁说没关系了?人家董姐姐都唱了,‘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怎么就没关系了?”
“我这就掐了!”
笑容背后,毕文谦非常忐忑。
毕文谦提到的,是董文化在今年春晚上所唱的《十五的月亮》里的歌词,正是时髦的句子。车厢里的人听了,纷纷会心一笑。
看来,车厢里的人都期待着。虽然,他们似乎并不清楚,现场写歌是一个什么概念。很快,车厢里不仅烟味渐渐淡去,连人声都几乎没了,只听得一声声火车经过铁轨的声音。
早在10年代,收集历史资料的时候,毕文谦就知道这样的事情存在了。既然,眼前的黄荣说是极个别现象……反正他是信了。
俯身接过了手电筒,毕文谦又一次高声说到:“大家,我身体不太好,闻着烟味儿会头晕,我现在就写歌,大家可以暂时不抽烟吗?对不起哈!”
直到此刻,毕文谦才惊觉,孙云已经沉默了许久了。
发乎于情的咒骂不会一直持续下去,趁着人声稍微小些的机会,毕文谦又问道:“黄哥,你那战友……恨她吗?”
这样的照片定然和摆拍无关,但照片里的人,却也是一个战斗英雄。没有丁点儿光伟正的气质,却让人一眼觉得,这样的军人,在再怎么艰苦的战斗中,也能取得胜利。
黄荣垂下了头,军人的脸上起了似乎不适合的羞红。
果然,话音一落,黄荣红润的脸色就开始黯淡了。
握着拳头,轻轻在桌子上一敲,毕文谦从衣兜儿里摸出了一个作业本,一支铅笔,一齐放在桌上,高声问道:“请问,谁可以借我一支手电筒?”
“后悔?”黄荣的身子猛然一直,巴掌按在桌子上,眼睛瞪得大亮,“为什么后悔?我们保家卫国,流血流汗,把命留在老山,就是为了后方的家人过安稳日子!我们不牺牲,谁牺牲?”
“那……你们……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