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来一看,毕文谦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82年的高考试卷!
忽然间,毕文谦觉得彭黎华长得漂亮。
高领长袖白毛衣,偏深色的格子长裙,做工一看就是极精细的,这在80年代颇不常见。但她没有耳环、没有口红、没有任何装饰粉黛,看起来却如此生机勃勃。
“对面?”彭黎华睁大了眼睛,“你听过这首歌?”
没有回头,彭黎华摸索着伸手摁下了录音机的暂停键。
“……你是不是少说了一个‘一起’?”毕文谦觉得有些晕。
“是骡子是马,溜溜不就知道了?”毕文谦不怀好意地笑,“先提醒你一句,我过去半年里,学过的可不只是高一的课本,我不觉得高中水平的知识需要你来手把手教。”
“……这是一个什么节奏?”吃着包子,毕文谦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彭黎华,随口起了一个话头——事实上,从她进门开始,他们就彼此打量上了,“兰姐姐貌似很高兴……看来,照顾人,不像是她喜欢的工作。”
彭黎华翘翘嘴唇:“呵呵,我虽然不会写歌,我还不会听歌吗?”
坐着的彭黎华,仰头望着毕文谦,黑黑的眉毛波动了几下,忽然笑出了声。
“败犬的哀号啊……你这么一说,倒也挺贴切的。‘西风在东方,唱着悲伤的歌曲’——我很喜欢这一句。”
“呵,孩子气。”
毕文谦不知道这个变故和昨天自己与长者的交流之间,是否有什么因果关系,但看着尹喜兰脸上掩盖不住的兴高采烈,他也便默默地接受了现状。
“不仅是翻译,还得管理你的日常起居,以及你的学习情况。”彭黎华眨了眨眼睛,“当然,我同时也是学生,和你学习音乐。”
“哈,咱们拉钩!”
这态度,她就不怕自己去和孙经理抗议?
想通了一圈,毕文谦重新定睛看着彭黎华——
简单的交代交接,尹喜兰一个人喜气洋洋地张罗着,衬得毕文谦和新到的彭黎华颇似木讷,而这之后,她便笑吟吟地和毕文谦挥挥手,走了。
“这并不需要以前听过。”作为原本的毕文谦的记忆,当然不可能听过,但作为另一个研究过中国流行音乐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首歌?“这显然是一个中国人唱的歌。那么,‘红色的污泥’,‘白色的恐惧’,‘平等的游戏’,‘心爱的玩具’,这次词联系在一起,基本就是明显不过的隐喻了。问题是,如果是我们新中国的作者,他既不可能使用红色的污泥这种字眼儿,也不可能在建国30多年之后,还以平等的游戏作为疑问——这也太天真了。”毕文谦自然而然地站起来,朝彭黎华慢慢靠近,“我们的国家,是以红色为象征,是在一个世纪的不平等的战场中建立的,不可能写出这样的歌。那么,能够写那么多隐喻的歌词的,也只有对面的人了。”
“哈哈!”彭黎华笑得带了一丝得意,她站起身来,吩咐道,“以后,饭我给你带,但碗你得自己洗。生活中的小事不让你自力更生,那是在害你。”
“那要是我闭着眼睛始终说我有灵感,怎么办?”看着彭黎华端坐的样子,毕文谦忍不住抬杠起来。
第四十七章彭黎华
毕文谦死死盯着彭黎华,脑子里飞速盘桓的,却根本和入耳的歌声没有了关系。
“败犬的哀号。”他盯着彭黎华,轻轻摇头,“彼之哀号,我之成绩。不过,作为一个对面的创作者,能够看清问题,发出疑问,倒也挺是个人物。”
“我?大学快毕业了,因为是外语专业的,考虑到你想听外语歌,就推荐我来了。”彭黎华说得很随意,“听说你在病床上躺过三年,果然长得可怜,细胳膊细腿儿的……我得管好你。”
不久,两人来到录音室,彭黎华关上门,和毕文谦谈判起来:“在音乐上,你是我的老师;在正常学习上,我是你的老师。不过,学习是随时可以开始的,而音乐创作是需要灵感的。所以,我们一天里什么时候学习,什么时候听音乐,你没灵感时就由我来安排,你来灵感了,就听你的。”
噗……倒像是一个愤青。
两个人挂着捉摸微妙的笑容,将小拇指钩在了一起。
“……”
“没有啊!”彭黎华理所当然地说,“你能一挥而就写出《血染的风采》,能在前线写出《热血颂》,在音乐上当我的老师,绰绰有余了。虽然,在生活上你还是个孩子。”
“今天我们也不干别的了,你做做试试。你要是做得好,我就不只当你音乐上的学生了,我当你徒弟。”
总的来说,这就是毕文谦和彭黎华的第一次见面。彭黎华给了毕文谦不明觉厉的良好印象,至于毕文谦在彭黎华眼里是什么样子,他就不知道了,至少现在,他猜不出来。
彭黎华却点着头,从那小学生书包里翻翻,拣出一盘磁带来。
毕文谦抿了抿嘴。
这模样气质,放在任何时代,都会是美女。除了那个她带在身旁,暂时放在饭桌上的,不知道从谁家借来的,明显和她不是一路货的小学生的书包。
即使是为了这个也许,毕文谦也选择了服从——何况,她真的说得好有道理,简直让人无言以对。
“这可是你说的。我听说以前的徒弟,可是要视师如父的。”
首先入耳的,是简单的吉他和弦声,紧接着,便出现了一个破嗓子般的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