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昕卿淡淡的目光扫过姜氏,同一直怀有戒备之心的阿九相视一笑,转身再一次扶住周姨娘,“姨娘,我先扶你回去。”
莫隽咏:“……”
姜氏小手指微微翘起,淡淡的说道:“我祖上世代书香,父亲便是在乡间也是名流仕绅,乐善好施,几代无刑徒之人,无淫奔与人苟且之妇。辅国公是长辈,怀疑我不配大妇,我可忍下。然不能欺辱姜家门风,皇上在五年前亲自匾额——至善人家,以正姜家门风。您认为陛下被我爹蒙蔽了?”
辅国公撂下狠话,气势汹汹的在侍卫的簇拥下离去。
“我儿是糊涂了不成?周姨娘为你生儿育女,料理家务,上孝父母,同妯娌相处得也好,这些年为你着实辛苦,怎么你一刚从诏狱里回来就要把她送走?”
他已经耽搁姨母十年,人一生有几个十年?
“今日的事情,我记住了!”
莫昕卿暗示周姨娘此事尚且有回旋的余地。
这句话格外的伤人,周姨娘若是玻璃做的,早就被这话击打得粉粹。
“是非曲直本来就应该说清楚的。”
莫昕卿垂下眼睑,小窥了九妹妹么?
“姜家的家风如何,世人自有公论,不是您辅国公一言而定。”
莫冠杰点头道:“你自是莫家的小姐,便是你姨娘大归,你也是我女儿,我和夫人不会阻你同你姨娘相见,你可把她一直当做生母看待。”
“……”莫隽咏脚下顿了顿,回身拱手行礼,一言不发的离去。
“姨母,大归是您最好的出路。”莫昕岚劝说周姨娘,“大归后,您对父亲的情也会逐渐淡下来,世上也并非只有父亲一个,既然您不甘心为妾,何不嫁人做平头夫人?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平顺的生活,受得岁月静好,得一心人相伴才是福气。”
阿九嘴角勾起,爹爹此时真是……像一个大英雄。
老太太怀疑愤恨的目光落在姜氏身上,埋怨道:“你总说她如何贤惠,如何懂事,如何孝顺,结果呢……不顾我就不说了,难道还容不下周姨娘?当时你为娶她,已经亏欠辅国公,此时咱们万万不可再做忘恩负义的事。”
莫隽咏还是有良心的,想开口……却被莫昕岚拽着,莫昕卿一直盯着阿九看。无人为她辩解。
莫冠杰道:“阿九!”
周姨娘晓得因为当年的事情,莫冠杰心里一直有个难解的疙瘩,她默默忍受着独守空房,只期望莫冠杰能回心转意,周姨娘泪眼迷蒙,“老爷,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同你还有卿姐儿啊,就算您不为我想,不为卿姐想,您总不能不想咏哥儿,不顾他的意愿……”
“先头周夫人的嫁妆换成你新买下的庄子,且列入到官中。两处田庄由嫁妆变成莫家的田产,按西秦律例,就连我也有资格分得一分。在当初我娘进门时,同辅国公等人早有约定。周夫人的嫁妆无论将来娘有几个儿女都不沾一分。”
辅国公瞧见莫隽咏神色屡屡变化,再看周姨娘惨白的脸色,说道:“拿来我看。”
比祖上,辅国公根本就不是对手。
后来不肯听从他安排的莫冠杰外放地方政绩斐然,已经成为清流中的标志之一,辅国公为子孙记,只能捏着鼻子忍下来,有周姨娘在,两家的姻亲关系一时断不了。
要求合情合理,莫冠杰不可能不答应,“如你所说,多劝劝她吧。”
“二姐姐方才说因太匆忙而冤枉了周姨娘挪用周夫人嫁妆,意图陷害我娘?”
他不是没有心的人,便是生母还活着也就如同姨母吧,为她好……就该放她离开么?
若放在往常,辅国公不见得理会她,可眼下辅国公拱手还礼,虽然没说话,但足够显示他很尊重老太太,这让她面上大为有光彩,腰板挺得很很直,当当当,拄着的拐杖尖端槌打地面越发有力,迈步直奔莫冠杰。
阿九回头面对莫冠杰的警告,“我不愿您承担污名,更不想三哥和二姐姐误会您无情无义,三哥此时明白,谁能保证以后他不受周姨蛊惑?三哥和二姐姐心善,多会同情大归的周姨娘,十余年的相处之情,不是轻易可以割舍的。一旦三哥误会母亲,您一直期盼的家和很难实现,于您和三哥的仕途学业不利。”
莫昕岚沉默许久,凄然一笑,低头道:“多谢九妹妹。”
她费尽心思,宁可受辱的为妾,每次都尽量迎合莫冠杰,全心的喜欢爱慕着他,可在他心里,自己不过是照顾孩子的奶妈子,从未对她动过一分的真情。
莫隽咏把手中的证据递给外祖父,神色恍惚,似受了很大的打击一般,摇晃着身体向外走。
阿九的手心很温热,小手柔弱无骨,握起来很是舒服……完全不似受了刺激的冲动样子,姜氏眼角余光扫过,阿九悄悄的勾起嘴角,努嘴示意,不是还有爹嘛。
周姨娘绝望的哭诉:“我没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莫郎,你好狠的心。”
“父亲。”
“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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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再一次站在姜氏面前,同欲语还休,略显挣扎的莫昕岚对视。“这话只怕连您自己都不相信吧。”
老太太越发疼惜懂事的莫昕卿,转过身瞪了莫冠杰一眼,随后对辅国公抚了抚身,“见过亲家。”
莫冠杰扶额叹息,阿九比他更容易硬得起心肠,“随你。”
“您在维护一个根本不值得维护的人,而伤害一群陪伴在您身边的至亲。”
莫冠杰突然道:“岚姐儿,你到我跟前来。”再让莫昕岚说下去。阿九会怎么想?姜氏又怎会真心待她?
“九小姐这是何意?”
她这辈子怎样都无所谓,但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阿九被一个粗俗,贪婪,偏心的老太太拉低格调。
莫昕卿赶在所有人之前,“祖母怎么来了?谁给您送的消息?”
“自是有的。”
“什么叫让他们处理?莫冠杰是个没良心的小子,咏哥儿读书都读傻了,远近亲疏不分,宁可相信外人也不相信他嫡亲的姨母!”辅国公拍着桌子,大嚷道:“证据?我看证据都是伪造的,姜氏,是不是你在背后吹的枕头风?你善妒,容不得人,枉为大妇。都说姜家教养好,我看你是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阿九向前一步,锋利宛若刀子的目光完全笼罩住周姨娘,本就心虚的她越发脆弱。白着一张俏脸,“我不知你说得是什么。”
随后。她看向姜氏,“母亲,难道您就由着父亲?周姨娘这些年来,还不够敬重您?她并没犯错,为何要赶她离开?”
周姨娘脸庞白了一瞬。目光有几分迟疑,“三年前?”
“傻丫头,他们没良心的要赶走你娘,你还想替她们瞒着我?!”
“……九妹妹。”莫昕岚声音沙哑,似有难以承受的痛苦,又仿佛被人撕破真善美的伪装。鲜血淋淋的伤口暴漏在光天化日之下,“我……我只是盼着所有人都好好的。为什么这么难?”
周姨娘哭倒在莫昕卿怀里,“不,不,我不回去。”
周姨娘无助的望着自己养大的莫隽咏等人身上。
阿九目光清澈直指周姨娘,“你说你没做错任何事?那好,为问你,三年前的田庄买卖,你可记得?”
“回去慢慢说。”
辅国公身边的侍卫拔出腰刀,冷冽的刀锋之逼向莫冠杰,其中一人骄横的呵斥:“给国公爷跪下!”
姜氏顺着阿九的目光看去。莫冠杰虽然也站在老太太身边,后背对着她,不甚高大的身体似迎风战雪的松柏,任何人也别想压弯了他,让他因屈服,不可避免的,姜氏心底再一次涌起一丝丝陌生的甜意。双颊似发烧一般……昨夜他紧紧的抱住自己。脖颈交缠,灼华,灼华的喃咛个不停。
莫昕岚道:“外祖父万万不敢怀疑陛下,还请母亲莫因一点口舌之争,就陷外祖父于不利。”
“三哥方才称她为姨母。想来在三哥心里从不没把她当做莫家的妾看待。以前娘随爹履任四方,不在京城还好说,周姨娘可单独支撑门户,同命妇相交。如今爹回京为官,府上自有我娘做主,周姨娘只能守着为妾的分寸,您不替她委屈么?你若在把她看做姨母,如今引得八方注意的莫家必然会受人非议,制三哥一个不受礼仪,父亲内惟不休都是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