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虽说已有好转,可她的病仍是偶有复生。现如今住到了偌大的将军府里,数日来,一无人探望,二无人问候,就是连半个奴仆都未派遣过来,一应饮食起居,仍是她与玲珑料理,想来府里两房人是不想承认娘子的身份了。若此时,再让他们知道娘子有这医药难治的病,那正名之事,怕是此生无望了。
而此刻,身临其境的苏牧梨却是头痛无比,是的,真的是头痛!
不过人多口杂的将军府,议论更多的其实是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到底是不是长风将军的女儿!
不是这荣耀满门的将军之女,那是谁?每当她静下心来想反复询问这来历不明的声音时,却从未有过回答。
哦,还忘了说,那日岑州县太爷可是急赶着过来道喜的,贺礼现在还锁在库房里吶!不过听前头说,咱大老爷当天对着往日里再亲热不过的县太爷,笑得比哭还难看!
现如今,名声在外的苏娘子捧着向管事婆子讨来的破旧史书,脑子里却是一团浆糊!
其实,当事人自己也很想知道!
若说不是,可听那日去搬行李的好几个丫头说,这娘子是由官爷一路护送着回的咱将军府,据说还是那霁州的县太爷亲自送出的霁州县城。
十四年前,是她亲手将娘子接生到这世上,也是那年,她不顾危险,从西域贼子手上抢回性命垂危的娘子,还是那年,她向苏娘子薄命的娘亲承若,护她一世无忧!这十余年来,也唯有婆婆,隐姓埋名,不问世事,拉扯着体弱多病的她成长至今。
如今,世人都道自己是英勇善战、壮烈牺牲的将军独女,可她内心深处却总有一个声音努力反驳,“不是,你不是,你不是!”
从那日起,下人们就是再好奇,也都不敢靠近西枫苑了。
不过,这些在苏牧梨看来都是小事。更令她害怕到寝食难安的,是那无处不在又随时随地会出现的奇怪幻觉。比如说,前一秒还在努力听清楚清半香说话的她,下一秒却发现自己已置身热浪翻滚的火海,而滚滚浓烟里,还有一个穿着奇异的自己,正被满目狰狞的凶汉死死掐住脖颈,有意思的是,那男子反复咆哮着的问题却正是牧梨迫切想要知道的事。
那年,她因贪玩不小心被毒蛇咬伤,几经救治都未能得命,外加家境贫寒,那狠心的父母便择着一日深夜,将咽咽一息的她遗弃在荒山野岭,是苏娘子,不顾婆婆反对,解了她的毒,留了她的命。
婆婆端起石凳上的汤羹,步子急切地出了院门,却不知身后屋顶上,正有一男子,清贵俊朗,迎风而立,随风飘动的衣袍一角,细密针脚刺绣的朵朵墨梨,在三月午后的暖阳下,若隐若现……
好像也是从那之后,她变得甚是怪异。外人许是不知,可她自己心里头却是多少知道些的。
哎,这神秘娘子到底是不是长风将军的骨血呢?
不是不焦急的!
现在整个将军府,不,应该是整个岑州城,都在议论着长风将军的独女,这自小失踪如今又奇迹般寻回了的妙事!
苏牧梨越想越混乱,总觉着真相似乎要喷涌而出,又觉得有人死死抑制着自己去寻找事实。而那个声音却是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她放在破旧笨重书上的纤细玉手,不自觉地狠狠用力紧握成拳,白皙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根根分明可现。
半香说,苏娘子是她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