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的,在自己,是某个我还没法弄清楚的目的,在大局,是一个因领袖遇袭和内部叛乱而快速弱化并陷入混乱的太平道."
"和一个被太平道中的死忠分子视为死敌,被朝夕纠缠,干扰至无暇分心与中原大势,还很可能在太平道的复仇暗杀中失去部分重将甚至是更高层人物的完颜家."
"最理想的情况,是张南巾伤而不死,暂时的失去对太平道全局的控制能力,而这,既能保证怀疑,野心和肃反这三种力量将太平道弱化,又 能保证将来在他伤愈之后,会有一个强大而可怕的复仇者出现在完颜家门前."
"一个张南巾的攻击,便足够将我们能够从此次行为中得到的一切好处抵消了."
完颜改之啐了一口,冷笑道:"他娘的,想得倒美!"
鬼谷伏龙道:"但,这却是丘阳明的如意算盘."
"所以,在找出他所认为的那个’关键人物‘之后,他会设法在交手中尽量将之重创甚至杀伤,而对于我们告知给他的那个‘叛者’,他却会手下留情,这样的话,纵使张南巾当真倒下,我们亦会因失去了最强的合作者而没法迅速控制太平道."
"到那时,在他心中是‘作法自毙’的我们,还根本没法提出任何抱怨,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
完颜改之狂笑道:"等他知道咱们根本未有骗他时,他的脸色一定好看的很."
鬼谷伏龙也忍不住微笑道:"天地八极当中,向以‘儒圣’丘阳明和‘孝水人王’王思千并称两大智者,而丘阳明最为擅长的,便是以‘阳谋’对敌,即他所好自诩的‘以诚待人’,而今日伏龙能以彼所长反施,委实可以称快."
完颜改之笑了几声,道:"那,张南巾呢,你为何又说他也绝对逃不过你所布绝杀?"
鬼谷伏龙笑道:"那,却要多谢丘阳明了."
"依我所看,丘阳明此来,多半是侦知太平道有什么重大行为,特地来此破坏,而咱们虽猜不出丘阳明到底是知道些什么,可张南巾却一定知道."
"我尝听人说过,在天地八极之间,有一种很奇怪的关系,虽为敌,也是友,因为,他们都已经攀登到了当今世上最为顶尖的地方."
"据说,有很多非常重要的秘密,被保留在他们当中,便连他们的亲近子弟,也是没有资格知道的."
"丘阳明的想法,张南巾不会猜不到,所以,他虽然会全力阻止丘阳明去破坏他的计划,却不会认为丘阳明真要和我们合作去屠灭太平道,去除他."
"丘阳明的出现,对其余太平弟子或是压力,可对张南巾来说,却是一种放松."
"如我前面所说,以丘阳明的立场,绝对不会乐见太平道的被吞并和张南巾的倒下.而在张南巾心目中,以丘阳明的智谋来说,也不会是一个可以被利用来‘为人前驱’的前锋."
"所以,在看到丘阳明之后,他反会放松,他会推导出丘阳明所想到的一切,并会将他的‘怀疑’锁定,与之同时,他也会将先前自己所作的‘判断’怀疑,放松对那‘真正内应’的警惕."
"随后,他会与丘阳明动手,会很认真的动手,因为,能让堂堂儒圣千里而来的,一定不会是小事."
"他们会很认真的动手,还因为,在他们这些神一样的人眼中,根本就看不起我们,看不起我们的力量与智慧,就如同家主你刚才将五虎将他们斥为小丑一样,在他们眼中,我们亦只是一些不自量力的小丑."
完颜改之嘿嘿笑道:"小丑?力量上或许暂还是这样,可伏龙,我却相信,论到智慧,当今天下便没人有资格这样叫你了."
微笑着,躬身表示了谢意,在鬼谷伏龙那控制的极好的面容上,任谁也看不出他心底的波澜.
(使用一个计谋,我便能令天地八极当中的一人为我所用,另一人辞世而去,而师兄,若是你呢?)
(早已经介身入天地八极那世界的你,若是置身与此,会怎样用计,怎样布置了?)
荒山上,密洞外,局势,仍在僵持.
丘阳明白衣飘飘,望之若神明降世;张南巾鹤发童颜,观之如上洞仙人,两人对立良久,虽然都未出手,但,场中局势却似是比方才丘阳明与天门五将连番恶斗时更为凶险.
天地八极之名成之已近十年,而这十年来,从没有人听说过他们之间有所争斗,而虽然高人相斗,未必为外人所知,可,对丘阳明和张南巾来说,却都很清楚的知道一个事实:十年来,天地八极间虽也相互有所邀战试招之举,但,真正意义上的"战斗",却还从未有过.
目光闪动,丘阳明终于没法再等下去.
不远万里的来此荒域,便是为了破坏太平道将"不死者"唤醒的努力,而如有可能,丘阳明更还想将那传说中的"太平天兵"得到手中,细细研究,而现在,自气定神闲的张南巾神情上看来,里面的一切显然已另有得力人手料理,便是与自己在此作千日之战,也不放在心上,自己费尽心机,一番策划,若果到了最后竟就这样被人生生拖住,反教太平道将"不死者"唤醒,却岂不是自讨没趣?
"阳明,已等不下去了么?"
淡淡的开口,在丘阳明准备出手前的一瞬向他发问,那便不只是一个"询问",更是一个"警告".
"唔...至少,现在,时间这东西它是站在你那边的."
不动声色的寒喧着,丘阳明却想不到,信口的说话,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时间...它站在我这边么?"
与时光咒纠缠多年,更被其夺去一魂一魄,其痛不止切肤,简直透骨,饶是张南巾修若天人,却也情不自禁,身子微微一战.而早已绷到紧紧的气氛,更已没法再承受这种刺激!
"崩、薨、无禄、卒、徂、落、殪,死也!"
随着丘阳明的喝读,只见他双手翻动,带出紫光重重,当中幻出"崩、薨、无禄..."等等血色大字,飞舞着,盘旋着,攻向张南巾,将要及体时,却又忽地一齐崩裂,揉合重组为斗来大一个"死"字,重重印向张南巾,正是十三经当中的<尔雅.释诂>!
虽有一瞬分神,可,当丘阳明出手时,张南巾的注意力便已回复,完全集中.
"尔雅?"
"南巾,十三经确乃治世*,可,道德经却是天地之根!"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声断喝,张南巾的身前立刻现出一团温润白光,缓缓回转,丘明阳所催动的那个斗大死字,方一接近,已被"滋"得一声,吸得点滴不存,白光也旋就不见了.
紧跟着,没有任何预兆的,那团白光忽又出现在丘阳明身后,先前那血色死字自中激射而出,直噬向丘阳明背后,却连身也未能近到,早被他护体的"浩然之气"震的粉灭.
紧张的战局当中,五虎将几乎被双方完全忽略,而一个相当重要的细节,也逃过了任何一人的注意.
当丘阳明将镇剑尚方挥出时,当那三角青色异兽将木球轻易撕碎时,一直站立在五人最后面的马伏波身子忽地一颤,似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推了一下,虽然旋就稳住了,脸色却已变得十分难看,连连呼吸数口,方才平息下来.
(该死,那什么镇剑的元灵竟是同属木宿的"井木犴",对"它"的刺激远远大过了以往的任何一刻,险些就将"它"弄醒了,好险...)
默默思考着这些连云东宪等人也不知道的心思,马伏波更还隐隐听到着另外一个声音,一个在他心底悄悄冷笑着的声音:
(没有的,你再努力也是没用的,我会回来,一定会回来,你刚才不是才"动摇"过一次么?迟早,你会没得选择的需要"力量",到那时,我就一定能够回来...)
长长吸了一口气,马伏波硬生生阻断掉了自己的"内视",将一切"怀疑"与"动摇"压下的同时,他的面容,亦又变得坚定.
(休想,纵是死,我也不会让你回来!)
石室中,枯坐在云冲波对面的贪狼,听到破军的脚步声进来,并不回头,只挥了挥手,道:"守住生门,不可妄动."
又道:"真人战况如何?"
破军道:"我进来时尚未动手."
顿了一下,又道:"完颜家也没动静了."
贪狼点点头,便再不开口了.
荒山上,战团渐急,丘阳明复又将"镇剑尚方"运出,青光四冲,将张南巾身形压制,但张南巾的修为,却远非巨门等人可比,虽在这"御天神兵"前占不着上风,却仍是守得稳健非常,绝没有方才巨门等人一见神兵,颓势立现的情况.
再数合,丘阳明渐渐不耐烦起来,低喝一声,掌中尚方连挥十数下,只见剑光激射,却不消散,尽数凝在空中,转眼又被尚方吸回,聚成一道粗大剑气,攻向张南巾.
他这着来势虽然平淡,内里威力却大,张南巾自然认货,并不敢怠慢,双手交叉,叱道:"疾!"面前早现出个尺来方圆的"太极双鱼图",将剑气抵住,正是道家守御法术中效力最强的"阴阳化劫".只转得数转,已将剑气磨灭过半.
丘阳明哼了一声,将剑气收起,道:"南巾,你这半天便是纯取守势,半点不攻,也太无趣罢?"
张南巾亦将那"阴阳化劫"收了,笑道:"若果阳明你真有兴如此,三月之后,我到曲邹丘府上去回访如何?但今日..."说到这里,忽地张口结舌,一句话说得一半,就凝在了那里!
一只手臂,竟突然自张南巾的胸前激突而出,手中抓了半块犹还是微微挑动的血肉,赫然竟已将张南巾的心脏生生抓裂!
"很遗憾,真人,但是,你怕是没机会再去曲邹了."
石室中,贪狼背着手,浮在空中,细细察看那光球,却终是看不出什么端倪,忽地听得破军急声道:"贪狼,你看,那小子好象不大对劲..."不由得悚然一惊,急伏至云冲波身侧时,却见云冲波仍是不省人事的睡在地上,那有什么异常?方一呆间,忽地觉得背上一阵剧痛!
(糟!)
反应极快,贪狼连头也不回,立时背部发力,将暗算者震退一下的同时,急速前扑,却没料,身形方展,却又是"咚"的一声,重重撞在也不知什么东西上,只觉一阵头昏眼花,还未定下神来,只觉背上又是一痛!
(这是破军的"幻金障"!没有错,的确是他在暗算我!)
(他竟然反了?!)
骇极当中,贪狼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我死无妨,‘不死者‘却不能有失!)
"呔!"
正当破军自以为得手,正在欢喜时,贪狼忽地怒叱一声,双手合掌,泛出森蓝剑光,竟是冲着自己小腹直插而入,剑气立时将他身体贯穿,从背上激射出来,直刺破军胸膛!
身在贪狼后方,又先后两记暗算得手,将他的力量重创,破军本已自信可将贪狼任何形式的反击接下,却未想,贪狼竟是豁出性命,以"与敌携亡"的斗志透过自己身子发动反击!大惊之下,已是没法闪让,总算他尚有急智,两手疾推,将手上铁爪震出,将贪狼轰得远远飞起,直撞到对面石壁,才将贪狼这一剑的威力分解,却终是未能完全卸尽,只听"哗"的一声,左胸上已裂开大条口子,延伸至腹,大蓬血花早洒了出来.
张南巾遭受暗算的同时,一团黑光也忽地在他背后的天门诸将当中炸裂开来.数里外,轻笑着,向着几乎完全相同的一团黑光伸出手,鬼谷伏龙向完颜改之及身后诸人道:"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