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笑着道:“大将军一直称病不上朝,应是病略好了些?”
邓彪见势不好,忙出班奏道:“陛下,大将军于国有大功,只是一个纳妾不报之罪,何来篡位之说,任司空,此言过了。臣看,还是议边疆之事,此等小事,属陛下的家事,延后再议不迟。”
任隗也道:“袁司徒说得有理,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命令南匈奴单于返回他的北方王庭,统领归降部众,平定北方,没有理由再另封于除做什么单于来增加国家的经费开支。”
窦太后再次摇了摇头:“兄长,你可有切实的证据或把柄?象他这种老臣,你没有实据,如何能说罢说罢,更何况,他位列三公,地位尊崇?一个字,忍!他已老迈,听说身子骨也不好,我们还年轻,何必急于一时?”
刘肇刚要说话,却见袁安从班中走出,大声质问道:“你未请示皇上,而先答应了于除的请求,这是尊君之道吗?”
窦太后喝了一口清茶,用指尖挑起一片茶叶道:“兄长,这茶泡得久了,你还能喝吗?早已没有了滋味。袁安老了,就如同这茶叶,太久了,早晚会扔掉的。”
他二人一插科打诨,便将刚才的紧张气氛缓和了一下,郭璜见势不妙便说道:“臣以为,大将军所说有理,虽说有悖朝廷北伐的本意,但是若没有了制衡南匈奴之人,就连其它边境小族也将跃跃欲试了。”
宗正气得脸涨得通红,“我刘方是就事论事,不像你们,你们帮着于除说话,不就是因为大将军娶了于除的女儿为妾吗?”
刘肇早知道窦宪娶的是于除的女儿,但是听众人将这丑事抖了出来,窦氏一族依然我行我素,不由心中有气。他问道:“大将军娶了于除的女儿,兹事体大,怎么没有上报朕听?”
窦宪冷笑一声:“袁司徒,我管理边疆事务,此事不须奏请,我自可以决定。”
“既是对我窦家有好处,哥哥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会通知皇帝,立右谷蠡王于除为北匈奴单于。”
袁安道:“你错了,乌桓、鲜卑新近斩杀了北匈奴优留单于,凡人之常情,全都是忌惮仇人的,现在扶植优留单于的弟弟,那么乌桓鲜卑便会怀恨于心,臣担心,他们定会借此生事,边境便永无宁日了。”
窦太后摇了摇头:“兄长,我还是劝你一句。袁司徒已历三朝,门人弟子众多,你杀了他就是捅了马蜂窝,动不得!”
宋由也道:“太傅所言有理,还是议于除封单于一事的好!”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几个胆小的臣子,已全身发抖,感到大难将临的恐惧。窦宪立即转身,死死地盯着伏于地上的袁安,心中恨极,若不是在朝堂之上,他真想走上去,杀了这个整日里与自己做对的老家伙。而此时他不能这样做,于是他平复了一下心情,也不跪倒,只施了一礼道:“陛下,袁司徒年世已高,处事昏愦,已不堪重任,该告老还乡了!”
粟邑候耿夔出班道:“宗正之言差矣!朝廷与朝廷之间的交往,不是小孩子之间的游戏,你和我好,我就不打你,我不和你好,我就不理你。南匈奴对大汉朝是存着狼子野心的,你是不是受了南匈奴的贿赂,帮着他们说话!”
“你说不当吗?那我们就看看什么叫得当!你们窦家几兄弟皆在战时修建了府第,这是不是银钱?你们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美女,是不是银钱?你们纵容下属买官卖官,这是不是银钱?这些是得当还是不得当?”袁安将胸口的一团热气压下,脸色突然间变得惨白,身子摇摇欲坠。
刘肇站起来,看着满头白发的老司徒,心中感慨万千,慨然长叹道:“袁司徒,今日之事,议到这里,众位爱卿可以上奏书,朕要再想想。”他记得李郃告诉他的一个字“纵”。此时此刻,千万不能功亏一篑,虽然老司徒在据理力争,但是时机不成熟,决不能轻举妄动!至于说是否封于除之事,他觉得双方皆有道理,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只好吩咐退朝。
在经过了一番山呼万岁的程序后,众臣按班排列。窦宪久不上朝,今天突然出现,让刘肇心里也打起了鼓,暗道是不是昨天的事,让他有了防备,所以心里开始琢磨应对之策。
此时窦宪的杀意已十分明显,袁安纵声大笑,语声凄凉:“大将军啊大将军,是你在欺君罔上,目无君主啊,我袁安,垂垂老矣,还怕你的威胁吗?若论输赢,我袁安只恨年龄不饶人,但是我也要誓与你这奸人斗到底!”
第四十五章余心所善,九死未悔
大司农尹睦道:“陛下,臣觉得宗正和司徒的话有道理,屯屠何是首先提出北征的人,消灭北匈奴以后,我们停下来不再进取,却要另立一个新降服的北匈奴单于。这于理不合。只为了一时的妻妾联姻而违背了三世以来的联盟,失信于我们所养护的南匈奴单于,而去扶植无功的北匈奴单于。《论语》中说:‘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如今要是失信于一个屯屠何,那么其余的蛮族也就不敢再相信大汉朝的承诺了!”
窦笃摸了摸鼻子,闷声说道:“朝廷用兵,花费些银钱是必须的,何必在这事上斤斤计较?”
“也罢,既然动不得他,就让他在家中养老,以后再不许他上朝,太后不如下旨,将他罢了官,送回老家去。”窦宪早上没吃饭,拿了一块松子糕放入了口中。
“你大胆!”袁安大声叫道。他跪倒于是道:“皇上,大将军这样说,是不把皇上和朝廷放在眼里,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臣请陛下,杀了这忤逆朝廷和君主的大奸大恶之臣!”
任隗出班奏道:“陛下,大将军虽管理边疆事务,但是却无任免单于这种大事之权,他这是越权!”
窦宪心里一惊,也知道这件事有违朝例,如果是平常的娶嫁,朝廷自不会问,但是自己娶的是要立为单于的于除的女儿,这涉及到两国之间的联姻,自己私自决定,隐而不报,却是不对。但是他骄横惯了的,怎肯低头,便伸着脖子,高声道:“臣就是娶了一个小妾,虽说是于除的女儿,但是这里面没有私意,陛下可不必过问。”
窦宪出班站到了中央,环视了下四周,傲然道:“北匈奴兵败,我已立左谷蠡王于除为单于,他也有意归降我大汉。我已答应了他的请求,派出使者立他为单于,并且设置中郎将进行监护,与南匈奴单于的先例相同,陛下以为如何?”他盯着刘肇,傲慢不逊之极,语气中还带着一些的威迫。
换句话说,他一个小孩子的临时起议,谁也不会真的放在心上。却不知,他一个小孩子,却担着大汉的天下,想着真正的夺权。
早朝过后,窦宪直接来见窦太后。
“你!”窦宪一时语塞,他冷笑着慢悠悠地说道:“袁司徒,当年光武帝诛杀韩歆、戴涉,都是因为这二人藐视皇上,如今,天子在上,你袁安满嘴胡言乱语、欺君罔上,你就不怕重蹈韩、戴二人的覆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