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茶色生香讲武堂(2 / 2)

明末微官 雨天无辰 2721 字 6个月前

沈重冷冷笑道:“您再看看这良乡村老中少三代,年轻的鲁莽耿直要和您理论,碰个头碰血流后就会学乖变成他们的父亲;中年的这两个只会祈求您发发慈悲,盼着您瞧他们可怜给留一条活路,可像您这样的贵人怎会在意他们的死活,于是在屡屡受挫后就会习惯,变成那个最老的一样,听天由命。可他们忘了,他们明明没有错,是他们受了你和吴家的欺负,你们才是罪人,跟他们的命运和老天爷没有半点关系。他们明明有理,他们明明人多,自己却不敢站出来抗争,总希望别人替他们出头,于是他们就忘了是非对错学会了顺从、习惯了顺从。即使有一天有个看不下去的为他们出了头,他们也只敢在心里叫几声好汉,却不肯上前相助,等那个人死了,他们就会更加顺从。给你们讲个故事,有一个朝代,首都让敌人占领了,几十万敢拼命的军队或死或逃,留下几十万听天由命的百姓被几万人俘虏。这几万人押着几十万人一批批宰杀,可这几十万人明明知道要死,却大多不敢反抗,顺从得被杀,你们说可不可笑。几十万上百万对几万啊,反正都是死,十个拼一个,一百个拼一个都不去做,他们都听天由命,等着有人出头,可是没有,于是就都老老实实得死了。”

王老爷听了哈哈大笑,指着沈重笑道:“小小年纪,倒是个老城缜密的性格,真是难得。”然后神情一冷,说道:“老夫兴趣尽了,没工夫陪你绕圈。我不知道什么三条路四条路,我这里只有两条路。”

刘老头儿哆哆嗦嗦地说道:“我们几人下地回来,想着你这里还有些首尾没做完,便想着天色还早,过来干完,顺便看看鲜儿她们。只是你门口有贵客要走,就等了一会儿,却碰到王老爷和吴家二少爷吃了酒过来,说了事情就进来寻你。吴家二少爷因酒多了,不愿走动,碾子杆子在外面陪着。”

王老爷大喝道:“你这小崽子胡说八道些什么,不要命了么,老夫懒得和你们废话,等着衙门的差票,老实服徭役去吧。”说完双手扶着桌子就要起身离开,却看到了沈重冰冷平静的目光。

沈重瞅着小芝坏坏地笑道:“倒也想了几次,没拿定主意先抄……先写哪本,即是今天见了血,就先走武侠路线,第一本书就是《射雕英雄传》吧。”

王老爷仿佛对沈重很有兴趣,对刘老头儿虽是一副呼来骂去的态度,对沈重却是极有耐心。见沈重询问,便摇头道:“倒是没亲,只是寻常往来罢了。”

王老爷不屑地瞥了大柱栓子一眼,冷声道:“告我,信不信明天就让你吃牢饭,先关个一年半载的收收性子。”然后转头对沈重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清楚县里的门道。”

刘爷爷提心吊胆地说道:“还有汤家老三的首尾,重哥小心。”

王老爷微怒道:“你这小哥好不懂事,吴家若不是为了苦夏,何苦要修园子,不行。”

沈重冷冰冰地说道:“王老爷态度你们也见了,若是觉得求他有用,不妨自己去求。”

王老爷捂着肩膀嘶声道:“小子,我是本县胥吏,户房主事,你敢乱来,不得好死。”

沈重插话道:“告,不说你的诉状能不能到了县老爷手里,就是县老爷看了,会为了你这个小民恶了全县胥吏不成,尤其是夏税在即。就算县老爷是个青天,肯为小民做主,可王老爷他们都是经办老手,随便给你安个罪名,说你抗税,扰乱辽东大事,县老爷高高在上如何分得清楚,到时候还是你倒霉。”

刘老头点点头,一副唯沈重马首是瞻的态度,随后又傻傻地问道:“湖州温家是谁,哪个温家,有县老爷大么?”

王老爷挣不脱,吓得脸色惨白,不停求着:“沈大爷,是我错了,你高抬贵手,放了我,我保证事后不追究,以后帮着您和良乡村做事儿。”说完连连磕头。

沈重笑道:“刘爷爷,瞧见没,这就是法子,民不畏死,奈我若何。只是他的话,您信么?”

沈重笑道:“王老爷,那就是没人看见了,你瞧老天都看不过去,不愿意帮你啊。大柱、栓子,把吴老二弄进来,不要让人瞧见。”大柱栓子高兴地点头出去了。

胡木匠搓着手对沈重道:“重哥,你再帮我们求求王老爷,要不良乡村老少可就活不下去了。”

栓子听了也是一旁喊道:“若是不接,便要我们良乡村负责全部徭役,哪年不是全县均摊,如何只盯着我们一个村。今年徭役这么重,我们全村丁壮再自备口粮和银钱,非得卖地卖人才够。你这黑了心的老东西,明明是帮着吴家压我们,我去县里告你。”

胡木匠呆了一下,还是拉着王铁匠一起跪了下去,冲着王老爷苦苦哀求着,王老爷则仿佛听不见一样,指着沈重示意续茶。

王老爷听沈重说得难听,脸色冷了下来,哼道:“这就是你们的贱命,改不了的。你说这些什么意思,相当那个出头的人吗。”

沈重也不坚持,继续问道:“即是王老爷为难,良乡村再难也不敢推诿,就是一百两接了。只是这夏收快了,耽误了朝廷的赋税当是大事,请王老爷慈悲,夏收后再修园子如何?”

翠儿想了想,说道:“重哥要是好好读书,有个功名就不怕他们了。”

沈重笑道:“情说不下来,胡叔你是准备先卖地还是先卖小翠儿?”

沈重仍不生气,继续说道:“即是如此,良乡村不敢违了王老爷的意思,只是求王老爷也慈心体谅良乡村的难处,今年的加饷和徭役可否通融?”

沈重气道:“掌着当朝南京翰林院的温体仁大人,未来的宰相!”

栓子立时哑口无言,大柱怒道:“你到底是帮哪边的,不想你竟是如此势利眼。”

沈重平静地看着王老爷,摇头说道:“我和你讲哲学,你跟我玩实际;我和他们讲实际,你却一边耍无赖;你跟我耍无赖,我就跟你耍流氓。汤家和吴家什么关系,说说吧。”

沈重在王老爷身边蹲下,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静地说道:“你不是要和我学学好长长见识吗,我就教给你三个道理。第一,这人啊什么都怕,怕损失,怕麻烦,怕恶名,怕疼,怕死,反正怕得越多越有顾忌,顾忌越多,输的越多。而我,没有顾忌,你若是要对付我,我就先掀翻桌子,至于掀翻桌子以后会有什么损失,要承担什么后果,我根本不在意。第二,我这个人,要么不做,做就做绝。你刚才说事后不追究我,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我根本不在意。第三,你我两人今天聊得很好,虽然你没有全部理解我的话和用意,但最起码你应当记得,我从没有问过你为什么、凭什么、怎么可以这样之类的话。所以输了就要认,若是今天你们赢了,我立刻把园子给你,然后走人,绝不会纠缠或恶言相向。我说完了,你这就去吧。”说完,沈重就将王老爷扯到门口,扔进了鱼池。大柱栓子也不甘人后,提起吴老二也扔了下去。

沈重笑道:“改得了的,正义需要人多才有用,等大多数顺从的人都忍不下去了,也就改了。在这之前,我可不想当死了的好汉。”

王老爷听了笑道:“你这小哥倒是有几分机灵,难怪刘老头儿要找你帮衬。只是老夫和吴家也是好几年的交情,即是应了他们家又怎会为了些许银两反悔。”

沈重点头称是,顿首受教,似乎仍不死心地问道:“刘爷爷他们愚昧无知,小子年少不知世事,恐怕听不出王老爷的本意,小子就莽撞直接问了,可还有第三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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