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爷,如果这次试射也故意省略了呢?”

“马副宪,火器营的将官一定会试射的。”

“老公爷,如果有人刻意‘忘记了呢?"

“那就军法从事。”

“老公爷,这些年和月鲁帖木儿还有联系吗?”马和安突然换了一个方向。

众人都从这句话听出了阴谋的问题,马和安这是要干什么?

朱允?也忍不住瞪大眼睛,心中赞叹不已,这个问题诛心!

马和安厉害!这句话威力无比巨大!

蓝玉依然很平静,

“没有联系。”

无论马和安间出何等尖刻的问题,蓝玉都平静地回答,尽可能地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为杨广智开脱。

朱允通心疼地看着蓝玉,

只见蓝玉犹如老僧一般,忍他、让他、由他、耐他、敬他。

这是摆明了要以身虎。

朱允通又不屑地看了一眼马和安,这是为了讨好陛下,直接开始构陷了?

马和安似乎忘记了一个人,锦衣卫指挥使毛骧。

毛骧在胡惟庸案上蹿下跳,以为迎合了圣意,不太子的多次劝诫,直接将胡惟庸案扯成了谋反,牵连了一个国公、十二个侯爷。

结果胡惟庸案结束,他这条咬的最凶的狗也被老朱给砍了。

马和安是想做毛第二?

朱标眉头皱了起来,看了一眼刑部尚书杨靖。

杨靖心领神会,当即咳嗽了一声。

马和安收放自如,当即拱手道,

“谢老公爷,下官问完了。”

马和安心满意足地坐下了。

他没有想要什么答案,他只是埋下了伏笔,因为刚才的问讯笔录陛下会看到的。

如果陛下觉得有用,那今天的问题就有大用了。

杨广智在外低声哭泣,自己死则死尔,却连累了老公爷,自己真的是罪该万死!

书吏送上笔录,蓝玉看都不看直接签字画押。

他知道马和安他们的打算,无非是要整淮西勋贵。

可是咱就是拼了命,也不能随了这些狗贼的意思。

脏水都是咱的,休想牵连任何人。

马和安看了这一幕,更新心中狂喜。

蓝玉入吾欹中矣!

杨靖躬身问道,

“太子殿下,下午请大匠作来检查火药,并且锦衣卫在火药作坊的调查记录也会送过来。”

“现在已经是午时了,是否休息一个时辰再接着审理?”

朱标问道。

“杨尚书,军营有问题的火药取来了吗?”

“太子殿下,火药还在军营,下官计划下午拉几桶来。”

“现在取一些来,本宫想看看。”朱标吩咐道。

“太子殿下,先取一桶如何?”

“善!”朱标爽快地同意了。

杨靖吩咐了下去,很快有衙役驱赶马车去了。

衙役送上茶水,众人稍微放松了一些。

朱标又吩咐,

“地上凉,给犯人送上垫子。”

一炷香后,士兵拉来了一桶火药来,放在外面的空地上。

段映秋上前亲自取了一盘火药,双手端着送上大堂。

杨靖接过后,奉在太子的面前。

朱标端详了片刻,看不出哪里有问题,当即吩咐:

“段给谏,给诸位传阅。”

堂上的各位大臣也都看了一遍,也都是走个过场,看不出什么来。

段映秋端着火药就要下去。

朱允通突然咳嗽一声,

“父王,孩儿也想看一看。”

朱允?不禁看了看他,老三果然还是不甘寂寞。

不过,重臣们都看不出什么,你能看出花来?

是想给蓝玉脱罪的吧?

只怕你要失望喽!

太子点点头,

"J!"

就当让孩子长长见识了。

朱允通大声道:

“段给谏,端来。”

段映秋上前,将火药送了过去。

朱允通仔细看了看,黑漆漆的粉末,完全看不出成分。

他用手捻了捻,察觉手感不太对。

因为造火药枪,他甚至在煤矿监制了一批火药,

凭手感就知道,眼前的火药有问题!

似乎缺了点东西。

他端着盘子走到阳光下,左手端起盘子仔细查看,用手指拨了拨,

他抬起头,冷冷地看了一眼段映秋。

他一语不发,沉着冷静,一连串的动作十分自然。

众人被他的动作唬住了,东宫的这位三殿下好像很懂的样子?

朱允?淡然站在太子的身侧冷眼旁观,暗讽老三在装神弄鬼。

朱允通又捻了一点火药,放在嘴里尝了尝,

杨靖急忙制止:

“三殿下,火药有毒!”

朱标心中叹息,这孩子为了蓝玉也是拼了。

蓝玉古井不波的老脸终于抽了一下,眼睛发酸,

这孩子为了救响竟然以身试毒。

马和安、段映秋他们在一旁冷眼旁观,不知道朱允通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朱允?心中不屑,老三又在装神弄鬼。

这么多重臣在,就显你是吧?

真丢人啊!

如果你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咱就看你如何收场。

朱允通睡了一口,

杨靖急忙吩咐衙役端来水,

朱允通漱了漱口。

他的心中已经有数了,再次看了一眼段映秋,

眼睛满满的不屑,似乎是在看一个白痴。

段映秋受不了了,当即拱手问道:

“三殿下,发现什么问题吗?”

朱允通没有理会他,而是对太子说道:

“父王,孩儿推测,涉案的火药也许没有问题。”

段映秋躬着身子,还没来得及收回双手就僵住了,怔怔地看着朱允?。

三殿下说什么?

火药没问题?

这怎么可能!

朱标吃了一惊。

“?儿,为何有此判断?”

大堂内外,众人全都一片哗然。

今天的案子起因就是火药。

如果火药没问题,案子就站不住脚了。

大家这几天白折腾了?

段映秋感觉受到了侮辱,连连冷哼几声。可惜没人理会他。

马和安也是愕然,惊诧地看着朱允通,

三殿下找了一个最不可能翻案的角度发力,这是为何?

莫非三殿下天纵奇才,能硬钻一条路来?

马和安心中连声冷笑。

为了让蓝玉脱身,三殿下真是病急乱投医。

等一会儿,别成为笑话就好了。

杨靖急忙问道。

“三殿下,如何判断不是火药的问题?”

朱允?摇摇头,

“父王,杨尚书,咱还要验证一下。”

朱标一摆手:

“准!”

他当然希望不是火药的问题,那今天的案子就可以撤销了,父皇也不会再掀一次血雨腥风。

他的心中燃起了希望。

希望儿子真的能证明火药是合格的。

朱允通拿到了权力,当即喝道,

“传孔启文!”

衙役将孔启文搀扶进来。

“孔启文,这次军营的火药,是何时所造?”朱允通问了第一个问题。

“泰殿下,是洪武二十三年九月。”

众人算了一下,是前年秋天造的火药。

“同一批次,有使用过吗?”朱允通问了第二个问题。

“嘉殿下,当年十月送了一批去大同,卫所使用完全没有问题。”

朱允通点点头。

“下去吧。”

众人不明所以,生产日期重要吗?

马和安直接开口问道,

“三殿下,火药过了一段时间,难道就不能用了?”

蓝玉却捻着胡子陷入沉思,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李景隆帅气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问号,但是他坐的很稳。

朱允通似乎没有听到马和安的问题,再次吩咐:

“来人,拿一个大盆来!”

马和安老脸火辣辣的,感觉被朱允给羞辱了。

朱标安慰道,

“马卿,?儿肯定是没有听到。”

马和安急忙躬身道,

“太子殿下,臣也是如此想。”

衙役从后院拿来了一个洗衣服的大木盆。

朱允通吩咐,

“将刚才开盖的那桶火药,全部倒进去!”

衙役按照吩咐,将火药全部倒进木盆。

朱允?再次吩咐,

“搅拌均匀。”

衙役直接下手,开始搅拌起来。

堂上的众人都稳如老狗,等待朱允揭开谜题。

段映秋忍不住了,梗着脖子道:

“三殿下,要不是火药的问题,下官的脑袋割给你。”

朱允通惊讶地打量他,

“哦?段给谏还是有脑子的?”

等待搅拌还需要时间,不如收拾一下段映秋,这狗东西前段时间还弹劾咱的。

众人都忍不住面露笑容,三殿下太促狭了。

朱标抹了一把脸,这个逆子!

段映秋气的脸红脖子粗,

“殿下,士可杀不可辱!”

朱允通指着一旁被被锁拿的官员,每个人都伤痕累累,

“这些被你冤枉的官员,就活该被打被杀吗?”

冤枉?

!!!

众人都吃了一惊。

理由呢?

犯人都齐刷刷抬起头,本来如死灰一般的眼睛,在一瞬间亮了起来,有了些许神采。

殿下能给咱们翻案?

朱允?又紧张地搓着袖口,

看老三胸有成竹,莫非他真的能翻案?

这种惊天大案,他还能逆风翻盘?

这怎么可能?!

朱允?的心揪了起来,老三是在虚张声势吧?

朱允?拱手请示,

“父王,孩儿请求试射一次!”

朱标微微颔首,

“准!"

朱允通招手叫来太子的一个侍卫,

“你来操作!”

侍卫取来自己的火统,熟练地装填火药。

段映秋在一旁死死的盯着,唯恐侍卫将他自己的火药填了进去。

刑部的书更指挥衙役搬来标靶,安放在墙边。

侍卫装填完毕,请示朱允通,

“三殿下,末将已经装填完毕!”

“开火!”朱允?喝道。

火捻子点燃了,在快速燃烧。

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齐刷刷地看着门外。

朱允?瞪大了眼睛,搓错袖口的力气更大了。

段映秋翻着白眼,满脸不屑。

二百一十七桶都试过了,全部不行,你今天一次就行了?

李景隆心中哂笑,小表弟这是整啥嘞?

咱昨天可是桶桶都试了,你装神弄鬼的就好使了?

小表弟还是年轻啊!

犯人们全都目不转睛,死死地盯着侍卫,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心中祈祷,这次火药突然正常了,

那样他们就能活下去。

砰!

一声巨响。

火打响了,铁丸正中标靶。

标靶被打穿了一个洞!

不远处惊起了两只喜鹊。

刑部衙门鸦雀无声,只有火铳的声音在回荡。

举座皆惊!

满堂愕然!

竟然好使了?!

这一声犹如捶打在段映秋的心脏上,他几乎无法呼吸。

这怎么可能?

火药不可能被换了,侍卫也不可能作弊。

怎么就突然好了呢?

衙役送来标靶,

朱标含笑点头:

“善!”

蓝玉第一次发现,原来标靶也可以如此顺眼。

马和安也愣愣地看着标靶,上面的洞异常刺眼,

他又看看朱允陋。

老天爷的!

还也能反转?

朱允?很难过,这一声响犹如晴天霹雳,震碎了他的希望,那枚铁丸仿佛打在了他的身上。

那标靶上的洞,犹如伤在他的心口。

这都能反转了?1

朱老三太难杀了!

犯人们几乎都疯了一般,

有的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有的悲声大哭,心中无比委屈,明明火药没问题,自己却挨了一顿揍。

有的开怀大笑,脱罪了!

杨广智则是放声大笑,笑的声嘶力竭,犹如鬼嚎一般,

阳光明媚,听者却都不寒而栗。

朱标虽然不知道儿子是如何让火药好使的,但是他知道一场血洗官场的祸患消弭了。

他忍不住连连点头,儿子没让自己失望。

蓝玉似乎缓过气了,脸上挂着微笑,?儿果然厉害!

只有曹国公李景隆,犹如吃了大便一般。

昨天自己还大张旗鼓地检查全部火药,结果都没有打响。

和小表弟整的这一出相比,自己昨天好像流于形式了,

人和人就怕对比,

昨天自己还是最帅国公,今天就成了最大装比犯。

段映秋向大堂拱手作揖,急赤白脸地大叫,

“太子殿下,这只是巧合!下官请求将二百一十七桶火药全部搬来,一一试射。

这下堂上的众位官员都不淡定了,

这里有一位太子,两位皇孙,

两个国公爷,一个二品大员,

其他三品,四品官员就不说了,

你要搬二百多桶火药在这里?

失心疯了吧,你?

刚才的那一桶还是太子发话了,不然都不可能靠近刑部的衙门。

朱标忍不住问道,

“?儿,给诸卿解释一下吧。”

朱允?拱手领了谕令,

“父王,各位大臣,其实问题很简单。”

李景隆深吸一口气,简单?

那就是咱蠢了?

扎心了,小表弟!

朱允?继续道,

“父王,火药粉末主要包含了三种成分,木炭、硫磺、硝石,这三种重量不一

“放置时间长了,就会分层,轻的浮在最上面,重的沉在最下面。”

“段给谏试射的时候,木炭的成分太多,所以试射失败。”

他没有提李景隆,

李景隆的父亲是老朱的亲外甥,自家亲戚,又是国公,要当众给留点脸面。

其实即便他不提,李景隆的脸已经红的像猴子屁股,注定今天没脸了。

众人都恍然大悟。

怪不得殿下在阳光下看的那么细致,又问了生产的时间。

原来如此!

听君一席话,咱也长脑子了!

几位大臣立刻送上马屁,

“三殿下学识渊博,下官不及!”

“三殿下慧眼如炬,下官今天是大开眼界!”

"EAF......."

众人齐声赞颂,马屁蜂拥而来,大堂有些嘈杂了。

朱标笑容满面,连连摆手,

“好,好,再夸他要翘尾巴了!”

儿子活人无数,太子心里甚慰。

蓝玉连声感慨,

“太子殿下,臣戎马半生,竟然也不知道火药的这个故事。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朱标红光满面,哈哈大笑,

“咱也不知。”

朱允?笑道,

“过去战事频繁,火药生产了就送上了战场,哪有机会沉淀去?”

“现在国内承平已久,火药用的少了才有机会沉淀,结果闹出今天的误会。”

太子、蓝玉等人都纷纷点头。

太子更是肯定道,

“?儿分析的很有道理!”

众臣子急忙跟着附和,

“三殿下说的有道理!”

朱允?失神地看着外面,阳光明晃晃的,十分刺眼。

外面的犯人齐刷刷跪下,不断磕头,大声感谢朱允通的救命之恩。

头磕肿了,甚至磕的鲜血淋漓,他们也不愿意停下。

朱允?看向刑部尚书杨靖。

杨靖当即下令,

“将犯人都带下去,妥善安置。”

这些人怎么处理,只能等陛下的旨意了,

幸好今天有三殿下,他们都不用死了,甚至有的还会官复原职。

犯人被带走了,现在他们都精神抖擞,脸上有了血色,

就连孔启文,都能强撑着自己走几步了。

朱标看看左右,

“今天的案子先暂停审理。”

杨靖等人??拱手称是。

朱标又吩咐:

“曹国公,你现在去军营,按照通儿的办法一一检查,之后去禀报陛下。”

李景隆急忙起身领了谕令,退了出去。

他的心中充满感激,太子这是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

朱标站起身,

“就这样吧,本宫也该回去了。”

众人急忙都跟着站起来。

一起跟着太子出了大堂,

众人从段映秋身边经过,似乎都没有看见他,直接走了过去。

朱允通平静地跟在太子身后。

朱允?面无表情,只是双腿十分沉重,犹如濯铅了一般。

“这怎么可能?"

段映秋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不敢置信地吼了一嗓子。

本以为能轰轰烈烈地干一场,刀光剑影之间将淮西勋贵新的血肉模糊。

结果,朱允?三两下给整成了一场乌龙!

一场惊天大案转瞬间烟消云散,雨过天晴。

只有他,像一条被遗弃的狗,凄凉,孤独,萧索。

出了刑部衙门,众人恭送太子上了车垫,看着车禁远去,才做鸟兽散。

朱标吩咐侍卫,

“去乾清宫。”

朱允?劝道,

“父王,您先用午膳吧?”

朱标连连摆手。

“咱不饿,你们兄弟待会去用膳。”

吃饭不急的!

他现在憋着一肚子的笑,必须先去看看父呈现在的脸色,那多下饭啊。

想想昨天,父皇还本着脸要大开杀戒的。

父皇,一拳打空的滋味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