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土是现成的,
木炭盆已经烧了起来。
有护卫开始捣碎硝石。
朱允通亲自给陶罐做密封和开孔,一个出气口,两个小一点的进气口。
当管烧制完成,庄松德开始拼接,做密封。
捣碎的硝石倒入陶罐,将陶管装好,另一头延伸到装水的陶桶里。
炭火慢慢烧旺了。
陶管在水盆的一端冒出了气泡,气泡越?越多,
有些烟气从水桶中飘溢出来,味道有些刺鼻。众人纷纷站在了上风口。
陶桶中的水渐渐变色了,开始有点淡黄色,渐渐的呈现了浅红。
这是含有杂质,纯度不够。
不过朱允?并不介意这点杂质。
一个护卫很好奇,伸出手指就要伸水里试试,被朱允?一把拉开了。
朱允?哭笑不得,
“这是强腐蚀的硝酸,你小子手指头不想要了?”
庄松德瞪了侍卫一眼,
“不明的东西,轻易不要触碰,不是告诉你了吗?”
护卫讪讪地退了一步。
庄松德注意到,陶罐和管子的接口密封不严,有烟气缭绕,
“殿下,这个密封还要加点泥。”
“松德,你找一点杜仲树的胶,用它来密封。”
“殿下,山里就有杜仲树,属下......"
“松德,今天别折腾了,明天吧。或者你干脆烧一个盖、管道一体的,带上螺纹,这样几乎就不需要密封了。”
朱允通站起身,“你小子今天就回家一趟。”
庄松德却来了兴趣,指着硝酸生产器,
“殿下,属下想继续完善它。”
朱允?摆摆手,
“现在风太小了,这里蒸发的气体有毒,等一个有风的天气再弄。这一样硝酸足够本王用的了,不需要多少。”
庄松德问道,
“殿下何事需要?"
朱允?算一下时间,
“一个月后吧。”
“盛传宁,什么时辰了?”朱允通问道。
“禀殿下,申时了。”
朱允?不由地感慨,今天的时间过的真快,眼看着下午三点了,
该回去了。
太子病重,长时间在言外容易惹来闲话。
朱允?辞别了庄松德、盛传宁他们下山了。
太子病重之后,老朱的态度耐人寻味。
他还注意到了一个问题,东宫的几个孩子,基本上刚出生没几天就封了郡王。
除了朱允?,至今没有册封。
其中的缘故就耐人寻味了。
他很想问问朱标,但是看着朱标脱形的脸,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问了也没用,终究是老朱左右局势。
但是以防万一,他要先有自保的手段。
火枪是自己发明的,谁都知道,肯定都有所防备。
那就整一点你们无法防备的。
硝酸很容易造,生产香皂的凤凰有甘油。
下次再来,就能亲手制作威力更猛的大杀器了。
一旦太子去了,无论老朱选择了谁继位,都不会平安无事的。
朱允通也不会坐视皇位落入他人之手。
皇位必须是自己的。
大明需要发展科技树,尽快开海,废除养猪一般的藩王制度。
朱允?估计,从太子去世,到老朱宣布下一个继承人,至少有半年的时间。
半年足够了,琉球那边应该稳了,自己的武器也有充足的准备。
老朱一旦选择了他,皇权交接就是平稳过渡,
如果选择了其他人,那就扯旗造反!
开打!
-
朱允?直接回了咸阳宫。
太子已经午睡醒了,正在喝药。
朱允?羡慕地看看他,老三又出宫了。
自己奉太子谕令去找黄子澄,顺便商量点事情,却没找不到人,偏偏自己出宫很不方便。
一碗药喝完,太子苦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不断哈气。
朱允?急忙舀了一勺蜂蜜,喂在他的嘴里。
朱标吃了蜂蜜,才缓解了嘴里的苦涩,
激了漱口,他无力地摆摆手驱退了众人,
“你们都下去吧。咱要静一静。”
他独留下了朱允?、朱允?兄弟。
“?儿,去了詹事府?"
“是的,父王。”
“还有人在吗?”
“父王,有一个八品的官员在值守。
朱允?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些不悦。
朱标没有介意,
“女儿,见到黄子澄了吗?”
朱允?摇摇头,
“父王,今天黄先生没来大本堂。”
朱标靠在软垫上,沉思良久,突然问道,
“齐王前不久打杀了一个校尉。你们如何看?”
朱允?躬身回道,
“父王,应该由皇爷爷下旨训斥。”
朱允通幽幽地叹息一声,
“可怜的校尉,就这么白白地死了。”
朱允?看看他,老三的话有些阴阳怪气的。
“三弟,你......
朱标低声打断了他,
“炫儿,去找薛妃要个出宫牙牌,去找黄子澄。”
朱允?闻言大喜,急忙起身告退,
“孩儿谢父王!”
东宫眼看要巨变,他急需要黄子的建议。
等朱允?走了,太子继续刚才的话题,
“?儿,如果有一天你面对各藩王为非作歹,该如何做?”
朱允通有些意外。
藩王为非作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这么问?
何况,这也不是我能处理的。
“父王,这个,只有皇爷爷和父王才能处置。”
太子缓缓道,
“如果是你皇爷爷处理,你就遵循他的意见;如果有一天你独自处理,就严格法纪。”
朱允不知道太子何意,就含糊地回道,
“孩儿遵令!”
他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齐王一口气打死六个下属,希望这些人下辈子托生,远离咱们家的人。”
朱标哭笑不得,
“你个逆子!”
“为父去年北巡,处理处理秦王杀人的案子,给了一些死者家属抚恤,可是一大笔钱,以后衣食无忧的。”
朱允?躬身道:
“父亲仁慈!孩儿知道,您也有难处的。”
他说的是真心话,
在这个时代,尤其是老朱的《祖训录》明着偏袒藩王,朱标能这么做已经是异类了。
朱标翻了翻白眼,
“你小子真的不是在讽刺咱?”
“当然不是!”朱允?挑挑眉毛,“毕竟不是父王能做主的。”
朱标叹了一口气,
“为父也知道,有读书人因此背后骂咱。说咱包庇兄弟,却无视被他们折磨死的百姓,是伪善。”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有些累了。
脸上带着无奈,寂寥的神情。
“父王也有掣肘,史书终究会为您辩护的。”朱允?安慰道。
朱标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他还想为老朱辩护,
“你皇爷爷是不忍心,毕竟是自己骨肉。”
朱允通不乐意了,当即反驳,
“父王,藩王是皇爷爷的儿子,那被他们折磨死的人,也是他父母的儿子。纵容不是仁爱,而是一种恶!”
这要不是老朱的庇护,藩王怎么敢这么放肆。
秦王杀人,齐王杀人,王让宫人吃屎..………………
老朱对此都一清二楚,甚至还记录下来公布于众。
但是处罚却是轻描淡写,几乎没什么代价。
地方官不敢过问,因为《祖训录》明确规定了:
皇亲犯罪......皆取自上。......止许法司举奏,并不许擅自拿问。”
无论刑部还是地方的衙门,都无权捉拿犯法的藩王,只能等“上裁”,
皇帝又不愿意背负杀亲的恶名,结果大明一朝藩王的恶行……………
这些被纵容的藩王,他不会幡然醒悟,只会继续杀人。
朱标看着朱允?,面无表情地问道,
“那你说,你皇爷爷为何如此做?”
朱允通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
“皇爷爷之所以这么做,是想树立皇权至高无上的地位。”
他明白太子的心意,这个时候没必要顾忌什么,
太子不会因为他的大胆言论而斥责他,甚至出卖他,
这次更像是两个人的一次交心,
或者说是太子在刻意点拨他,告诉他现象背后的人性。
朱标愣愣地看着他,良久才长叹一声,
“你说的是。”
朱允?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是回答对了。
喘息了几口气,朱标又劝道,
“记住,这类案子,不要忤逆你皇爷爷。但是如果你有机会改变,当严格刑律,不能再纵容下去了。”
“是,父王,孩儿记住了。”朱允通躬身道。
等自己坐了龙椅,肯定不会惯着藩王的。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人间至理。
父子两个安静了片刻,太子突然又问道,
“如果有一天,你坐了皇位,如何处置?儿、?儿他们?"
朱允通差点跳了起来,急忙四处看看,甚至床底都看了一眼,
这个问题,太大逆不道了!
要是老朱知道……
朱标呵呵笑了,
“还有你小子怕的?”
朱允通坐了回去,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这个简直是送命题。
看着朱标,他真诚地回道,
“父王,真有那一天,只要他们不造反,不枉法,他们就是安乐王爷,富足一生,也可以四处旅行,咱绝不养猪一般将他们圈起来。”
他回答的很坦诚。
太子现在时日无多,放心不下的就是东宫的孩子,向的就是内心最担忧的。
所以没必要遮遮掩掩,这句话他没有撒谎,就是他真实的想法。
“如果造反呢?”朱标看着他的眼睛追问道。
“父王,孩儿会选择流放他。世界那么大,总有让他远离中土的地方。”
朱标点点头,显然很满意他的答案,
“如果是女儿坐了皇座,你如何自处?”
“父王,二哥必不容我,只有远逃海外了。”这句话就是谎言了。
老朱只要不传位给他,他必然要造反。
但是“造反”这种事,只能做不能说。
何况朱标时日无多,还是让他安心离去吧。
朱标轻叹一声,
“好吧。你留下许家的海图,安排张庆松去崇武千户所,都是你出海的后手了?”
“皇爷爷关注张庆武了吗?”朱允?急忙问道。
张庆松关系到琉球的计划,如果折了,后续就有些麻烦。
当然,他并不担心泄漏什么,和张庆武联系都是单线的,一个人断了,后续也就全部都断了,完全查不到老钱,更查不到他这里。
“你皇爷爷不知道。放心吧,咱清理了相关的文书。”朱标回道。
朱标有些困倦,但是依然强打精神,絮絮叨叨,
“?儿,你记住。你皇爷爷一旦立了某个藩王继位,你要立刻去海外避祸,那时希望你能带上女儿、?儿他们。”
“如果?儿继位,你愿意走就走吧,为父没什么可说的。”
“如果你继位,要善待自己兄弟。对于违法的藩王,不能延续你皇爷爷的做法了,要允许大臣们定罪、惩处。”
“炫儿不如你看的透彻,照顾好你的兄弟。”
“你可记住了?”
看着太子几乎是祈求的目光,朱允?心里十分酸楚,也终于明白了太子的用意,
太子今天这是在托孤,也是在给孩子们安排后路。
他急忙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回道,
“父王放心,孩儿必将尽我所能,照顾好东宫的兄弟姐妹。”
朱标很欣慰,连连点头,
“你的姐妹就不用担心了。她们嫁人了,自有婆家庇佑。无论谁继位,都不会为难太过,锦衣玉食还是可有的。”
朱允通没有说话。
那是你不知道朱老四的秉性,朱棣坐了龙椅就杀了江都的丈夫。
朱标想到一个少年要承担如此重大的责任,心中颇有些自责,
“本来想留下一个名单给你,但是想了想又罢了。权力变了,利益格局也就变了,咱能用,你不一定能用,别到时候反而误了你的事。”
朱允?想到白天看到的冷清的詹事府,只好安慰道,
“父王,孩儿现在不缺人手。”
朱标苦笑道。
“只给你留了一个马庆南,最大的用处就是帮你逃出去。”
朱允?笑道,
“父王,松江府扼守长江出海口,那个位置很重要,以后无论是出海还是平,都需要用上他的。”
朱标受他情绪的感染,也不禁笑了,
“有用就好啊!”
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太子已经很累了,额头出了虚汗。
朱允?上前给擦了擦汗。
朱标低声道
“只要是东宫之外的人继位,你立刻出走,万不可犹豫!”
“如果事不可为,你自己走也可以,咱不怪你。”
他很清楚自己那些兄弟的操行,一旦上台,东宫就不会男人能好好活着。
朱允通鼻子酸了,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父王放心,孩儿自保不成问题。也会尽全力带几个兄弟逃出去。”
朱标交代了后事,心情放松下来,幸好有个孩子能打能拼,还及早安排了后路,
?儿,一旦主政,就要亲贤臣,远小人:......”
“......要发展学堂,用圣人之言教化百姓;………………”
“......臣子之间要平衡,不能一派独大;......”
“......都说内圣外王,其实,你也可以考虑外用黄老,内用卫鞅:………………”
“......农耕是国之根本,商业,贵乎通财,你要注意它们的顺序。......”
朱标靠着软枕,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有时候说一个长句子,歇息一会儿,
有时候半天不说话,看着帐顶发呆。
这些话的背后,是他未尽的帝王梦,还有他未来的施政策略,
现在只能耳提面命,希望朱允?来传承下去了。
朱允?认真倾听,没有反驳,偶尔还回应一句,
“父王说的是!”
“孩儿记住了!”
“此乃千古至理!”
“治国确应如此!”
终于,朱标说累了,喘息了片刻,疲惫地闭上眼睛,
他最后嘟囔了一句,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命也!运也!咱不甘心哪!”
他的眼角渗出两滴浑浊的泪水,壮志未酬,心有不甘,但是已经无力抗衡即将到来的终点。
这种绝望让人泪目。
朱允?静静地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很快,太子就发出轻微的鼻息,陷入昏睡。
咸阳宫十分安静,里外都没有一点声音。
朱允通也不知道,未来是风平浪静,还是惊涛骇浪。
对于老朱,他不抱太大的希望。
朱允?找薛妃要了出宫的牙牌,再次去了大本堂,依然没有找到黄子,
他这次没有放弃,直接带着方义出宫了。
他径直去了黄子澄的家。
太子的身体虚弱的厉害,他已经觉察巨变将至。
幸好这次找到了人。
黄子澄又惊又喜,急忙将他迎进书房,
“殿下光临,蓬荜生辉啊!”
他撩起袖子擦拭了几遍椅子,才请朱允?在上首坐下,
朱允?刚坐下,眼圈就红了,
“先生,父王,父王的身体......”
他不禁掩面而泣。
黄子澄也长吁短叹,轻声安慰,
“殿下,此时此刻,您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太子需要您照顾,东宫您也是长子,您这个时候万万不要躺下了。”
朱允?点点头,
“先生有何教我?”
黄子澄坚定地说道:
“殿下,就是‘仁孝”,坚持这条路。陛下亲手打下的江山,皇子皇孙有多少实力并不重要,陛下觉得您是合适的,您就是合适的。”
“什么才是合适的?殿下,大明以“孝”治天下。”
黄子澄心里很清楚,现在太子还在,几乎没有几个臣子公开支持朱允?。
除了他,还有方孝孺,几乎没有拿得出手的官员。
本来还有一个督察员的左副都御史马和安,可是自从上次军火案,马和安就疏离了。
军队更是没有根基,完全被朱允通的人碾压。
殿下也没有什么外戚,之前有一个五城兵马司的沙冠英,被陛下给贬斥到平倭的前线去了,和殿下彻底断了关系。
方孝孺在来往的书信中一再强调:
“只能从‘礼‘上做文章。”
黄子澄深以为然,一直身体力行,
朱允?若有所思,
“咱知道了,回去后,咱就黏在了咸阳宫。”
黄子澄提醒道:
“殿下,您不能白忙活,一定要让陛下看到您的“孝”。”
“陛下看到一次,比您忙活一百次都重要。”
朱允?连连点头,
“先生说的是!”
他们都知道下次朱允?出宫,就不知道何时了,朱允?请了长假,又不去大本堂,见面就麻烦了,
两人聊的很细致,包括一些行孝的细节都商谈了一番。
等暮色西沉,宫门即将落锁,朱允?才告辞回宫。
送走了朱允?,黄子澄回了书房,拿起毛笔给方孝孺写信。
他心中对方孝孺充满了佩服。
本来心里恐慌,但是有了方孝孺定下的方略,只需要照着做就行了。
黄子澄开始写信,虽然用词很隐晦,充满了典故,但是相信方孝孺能看得懂。
他在心中提醒,太子身体很差,不忍言的事情发生了,
方孝孺走之前和他秘密议过争储的局势,
方孝孺认为,如果太子顺利继位,以后谁继位还不好说,
毕竟朱允通的外戚太强悍了。
以太子宽仁的性子,必然不会用铁血手段清理蓝玉他们,朱允?反而处于弱势。
但是,如果太子身体不适不能继位,朱允?的希望就大了。
朱允?现在是东宫的长子,按照陛下定下来的长子继承制,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