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通瘦的太多了。
虽然精神很好,但是脸上明显没有肉了。
过去带着一点婴儿肥,现在瘦的可见骨。
朱允?点点头,
“本王没事。”
宽厚的朱标没了,他心里也很难过。
守着灵柩,心情每天都很沉重。
加上各种繁琐的仪式,络绎不绝的吊唁人群。
相比朱允?,他现在的状况都算好的了。
朱允通没有急着走,扫视众人,感慨道,
“很久没见,幸好大家都平安。”
去灵谷寺停灵,路上他看到了蓝和他们。
但是自己有仪仗跟随,还有礼仪的限制,只能跟着队伍去,又跟着队伍回,没有打招呼的时间。
朱允?病恹恹的,朱允?太小,都需要他照顾,也没时间去顾及其他。
蓝九和的神情似乎有些尴尬,
“殿下,兄弟们都还好。”
朱允通突然皱起了眉头,疑惑道,
“怎么少了一个人?蓝十七呢?”
一共十九个护卫,今天只有十八个人。
护卫都低着头沉默了。
“蓝九和!”
蓝九和拱手道,
“殿下,都是属下失职,没有管好他。属下将他,将他开革了。”
???
朱允?愣了,
怎么两个多月没见,蓝十七犯错了?
“你慢慢说。”
蓝九和躬身道。
“嘉殿下,蓝十七染上了赌瘾,属下屡次劝诫无果,只好将他辞退。”
朱允?微微颔首,
“知道了。”
规矩是他定的,不许护卫赌博、酗酒,一旦染上赌瘾、酒瘾,就会立刻开革。
没想到第一个触犯的竟然是蓝十七。
蓝十七很机灵,很活泼,之前没什么不良嗜好,怎么成了赌狗?
“九和,他成家了吗?”
“殿下,他成家了,还有了一个儿子。”
“走,去看看他。"
朱允通总感到其中有蹊跷,当护卫除了每天在宫外候着,也有一些零碎的话,
去训练各作坊的护院,去各作坊巡视。
这些人就像后世集团总部安全部的专员,除了休,每天的日程都是安排满的。
怎么还会有时间去赌博呢?
众人上了马,
有认识路的兄弟带路,一起去蓝十七的家。
看着都到了京郊,护卫还在前行。
朱允看看蓝九和,
“搬的这么远?之前的房子也输了?”
蓝九和叹了口气,
“殿下,他把房子输了,兄弟们凑钱重新给买了一个院子,他没有要,就去了前面的村子货了一个民房。”
“房子我们就给租出去了,租金给了他的浑家。”
一辆马车从村里出来,
三个彪形大汉跟在车后,挺胸膜肚,腰挂长刀,态度器张。
本来众人并没有在意他们,
但是几个大汉看到蓝九和他们脸色立刻变了,急忙催马上前护住马车,低声催促车夫快走。
就在马车擦肩而过的时候,朱允通打量了车厢,车帘子低垂,看不清里面。
朱允通当即勒住了马,这些人的反应有问题,
他当即大声叫道,
“九和!”
然后指向马车,示意他们上前盘查。
“拦下他们!”
车里突然传来一个年轻妇人的叫声,
“是九哥吗!”
接着妇人声音突然断了,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蓝九和当即大喝:
“站住!”
护卫们抽出军刀,举着短枪就追了上去。
马车没逃几步就被拦截了下来,一个企图逃走的汉子也被追了回来。
马车上坐的是蓝十七的妻子、两岁的儿子,还有两个老??一左一右把持着她。
蓝九和皱眉道:
“弟妹,你们这是去哪里?”
蓝十七的妻子回道,
“九哥,他们说十七在城里被人打伤了,正在医馆,要奴家过去照顾。”
“他们还自称是殿下的人,说等十七伤好了,就可以回去了。”
朱允?摇摇头,小妇人遇到这种情况,为了男人的前途,也只能跟着走一趟了。
蓝九和看看那群汉子,认出其中一个,竟然是蓝十七昔日的战友。
朱允通不急不慢地走了过去,
“谁是本王的人,咱怎么这么陌生呢?"
三个汉子万万没想到,竟然在这遇到了正主,都吓的面无人色,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东宫的郡王要杀他们,就像碾死一只蚂蚁,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够了。
小妇人听到是殿下来了,急忙抱着孩子下车施礼。
“殿下,十七现在已经不赌了,也知道错了,您就原谅他吧。
小妇人为男人求情。
朱允通解下一块玉佩,递了过去,
“这是给孩子的见面礼。”
已经有护卫将三个汉子、马车上的两个嬷嬷带到一旁审问,很快就回来禀报,
“殿下,他们是赌坊派来的。”
“企图挟持这对母子,逼迫十七就范。”
小妇人吓得面无人色,母子两个要是落入赌坊之手,下场就不敢想象了。
“他们想得到什么?”朱允通问道。
“殿下,他们谁也不知道赌坊要什么,他们只负责来带人。”
“蓝十七在哪?”
“殿下,他们说是在方三爷那儿,这个姓‘方’的是专门在赌坊放高利贷的。”
“走,咱们去找十七。
朱允通留下两个护卫,将蓝十七的妻小送回家,
三个汉子的马就当做赔偿,送给了蓝十七家。
护卫将五个俘虏都捆好,扔上马车,众人拨马回城。
方三的院子在秦淮河不远,前后两进,东面还带着一个跨院,
竟然和许小棠的别院在一个坊。
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有这么大一个院子,方三放债的生意看来不错。
大门紧锁,朱允通却没打算敲门。
“踹开!”
蓝九和上前飞起一脚,
哐!
随着一声巨响,门闩被踹断了。
蓝九和他们抽出军刀冲了进去。
竟然算计兄弟的家小,还冒充殿下的名头,这已经触犯了他们的底线。
朱允通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向里面踱步。
前面不断传来喝骂,惨叫,
等朱允通进了后院,就看到了两边躺着呻吟的伤员。
蓝九和他们顺利地控制了居民。
院子里不少凶悍之徒,但是方三竟然是最瘦小的那个,像武大郎。
蓝十七被吊在了后院,打的遍体鳞伤,已经被放了下来。
看到朱允?,蓝十七羞愧地爬上前谢罪。
朱允通吩咐蓝九和,
“先送出去,找个医馆给看看。
打的很重,竟然都站不起来了。
一个护卫上前将他背了起来。
蓝十七眼泪哗哗地掉,
“殿下,他们想威胁属下,要属下帮他们偷短枪,属下没有答应。”
蓝九和虎目圆睁,
“他们去骗了你的妻儿,要不是殿下碰到,等见到他们,你还怎么坚持?"
蓝十七吓得目瞪口呆,
“他们,他们竟然如此无耻!”
蓝九和摆摆手,
“快背走!”
自己烂赌,结果还祸及家人,蓝九和对他既同情,也十分失望。
-
蓝九和看着一众俘虏,
“殿下,是在这里审问,还是带回去审?”
朱允通沉吟了一下,
“留下那个方三,问问谁指使的?"
蓝九和将方三拎了下去,
“将这里的钱财搜一下带走。”
朱允通又示意其他护卫,
片刻后回来禀报,
“殿下,方三嘴硬,不招。”
朱允?点点头,
“通知锦衣卫衙门,来带人!”
这些人自己可以杀了,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正处于太子的丧期,杀人容易引起御史的注意。
不如让锦衣卫去处置。
方三他们谋划短枪,老朱不会让他们活的。
不过,估计线索在赌坊就断了。
朱允对幕后主使也不感兴趣,
想得到火枪的,还能这么快做出布局,最大的嫌疑就是某个藩王。
其他势力都心有余而力不足,消息也没这么快。
蓝九和请示道:
“殿下,蓝十七该如何惩罚?属下听说,他已经不赌了。”
其实他这是给蓝十七求情,希望朱允通给一个宽大处理的机会。
朱允?挑挑眉毛,
“你不是惩罚过了吗?”
他不会开这个口子。
不要相信赌狗!
虽然也有赌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但是这种人少之又少,他不能去赌这个概率。
“呃.......是,殿下!”
蓝九和彻底死心了,殿下不打算再给蓝十七机会。
锦衣卫来了。
竟然是蒋?亲自来的。
蒋?上前施礼,
“下官拜见三殿下。”
朱允通有些意外,不由地问道,
“一个小案子,怎么还麻烦指挥使亲自来。”
蒋?擦擦汗,苦笑道,
“殿下,这些该死的,都要谋算火器了,可不是小案子!下官哪还坐得住啊!”
朱允?点点头,
“行吧,人都交给你了。”
“还有啊,涉案的蓝十七是受害人,问过话就放了吧。”
蒋瀛犹豫了一下,拱手道,
“殿下请放心,下官让手下的都注意,不让他受委屈。真的清白无辜,下官今天就会立刻放人的。”
“好。”朱允?没有再多过问,当即告辞了。
锦衣卫冲进去接管了犯人。
蓝九和拎着一个硕大的口袋放在马背上,这是他们刚找到的财物。
蒋?他们心里馋的很,却装作视而不见,
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方三肯定还有藏起来的钱财,回去拷问就行了。
朱允通回了别院,
蓝九和跟到后院的月亮门站住了。
现在后院有了许小棠,没有召唤他已经不去了。
“殿下,属下去账房那里,将这些财物入了账。”
蓝九和拎着从方三那里搜刮的钱财,除了给护卫分了一些,剩下的都在这。
朱允通吩咐道:
“九和,你去找管家,给蓝十七领一笔钱。”
“请殿下示下,给多少?”
“数额嘛......就给他十年的年俸吧。你们凑钱买的那个院子,钱也从公账上出。”
蓝十七跟着自己时间不短了,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次没有出卖他,也没有出卖蓝九和他们,还是有骨气的。
虽然将之开除了,但是朱允希望他痛改前非之后,用这笔钱做点小买卖,能过上体面的生活。
蓝九和急忙拱手道谢,
“殿下,属下代十七兄弟谢殿下赏赐。”
朱允?点点头,
“嗯,告诉他,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不要再辜负了妻儿。”
“还有,找个人顶替他的位置。”
去了书房,许小棠快步迎了上来。
看着消瘦的朱允通,许小棠的眼圈红了,
“殿下,您瘦了好多!”
朱允通叹了口气,
“家里都还好吧?”
许小棠明白,这个“家”,不是指许家,而是指别院。
“殿下,家里都好。”
朱允通去书房坐下,桌子上厚厚的几摞文书,占了大半张桌子。
这个两个多月积攒下来的。
他不由地苦笑一声,拿起毛笔,沾着朱砂就开始忙碌。
许小棠送来一杯清茶,就安静地站在一旁。
文书的内容大部分是已经处理过的,朱允通只需要圈阅一下就可以了。
只有少数需要他来决定。
一个时辰后,他将文书都处理完了。
许小棠又送上一个匣子。
这是老钱收集的情报。
许小棠屏退了左右,自己退下了,在院子里坐下,挡在了路上。
朱允?拿出《诗经》和《论语》,开始逐字翻译出来。
第一个情报,是关于军器局的,不知道什么原因,火枪停止生产了,钢管也停止了。
这个上午老朱已经说了。
第二个是关于藩王的。
进京奔丧的藩王,大部分都很老实,
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触怒悲痛欲绝的老朱。
晋王只是去秦淮河溜达了一圈,就被老朱骂的狗血喷头,差点挨揍。
唯独秦王很跳,表现的很积极,
结果没表现两天,就被老朱单独谈话,之后就沉寂了,闭门不出。
燕王看似很老实,但是他带来了一个和尚,道行。
朱允通将情报在火上烧了。
最后一个情报很重要,道行竟然也跟着来了京城。
这是朱棣最重要的谋士,
现在叫道,
等朱棣靖难成功,坐了皇位,就给他起了一个俗家的名字,姚广孝。
现在,朱允?很想见见老钱。
有些事情,当面商量会更方便。
不过他最终还是忍了。
现在还在守孝期间,见老钱不方便了。
去酒楼、茶楼都容易被御史诟病。
并且,肯定有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
老钱是万万不能暴漏的。
烧了情报,将文书交给了许小棠去存档。
朱允通靠在椅背上,陷入沉思。
现在太子还没有下葬,老朱对继承人的态度还不明朗。
目前的对手,是朱棣和朱允?。
如果按照历史的惯性,那朱允?依然是“建文帝”。
如果历史出现了分叉,自己和朱棣都有希望。
选择继承人,决定权在老朱一个人的手里。
自己能做的,就是尽量不出错,或者少出错;
而对手却要多出错。
朱允通将蓝九和叫了进来,
“九和,记得四月初你说过,有人找你们,高价买短枪?”
蓝九和躬身道,
“殿下,找属下的人一直没断过,买火枪,或者短枪,或者图纸。”
“开价最低的是五千贯,最高的是不还价,随便我们要。”
“不过,现在人数少了,有的坚持几次就不来了。”
“哦,对了,他们甚至说,哪怕是给他们倒个模子也行。”
朱允通挑挑眉毛,“还有一直坚持的?”
“是的,殿下,有两三个人坚持到现在了,各种套近乎。”
“这么看,火枪的秘密守不住的。”朱允?叹息。
他理解老朱为何突然停产了。
藩王云集京城,肯定要打火枪的主意。
财帛动人心,总有人禁不住高价的诱惑。
如果卖一个模子就能赚几代人吃不完的钱,肯定会有人干的。
蓝九和也附和道:
“殿下,属下和兄弟们也是这么认为,最晚等出征的大军回来,火枪就会传出去。
朱允?缓缓道,
“九和,咱们面临一个必然的结果。”
“火枪的秘密肯定守不住!”
“肯定有人要靠出卖火枪赚钱!”
蓝九和有些遗憾地回道,
“是啊,殿下!一旦另一个火枪营也成营了,泄密的会更快。”
朱允通冷哼一声,
“既然守不住秘密,那这笔钱不如咱们拿了。”
!!!
蓝九和吓得一激灵,
外面骄阳如火,他已经一身的凉意,
殿下这胆子也太大了,
要是被陛下知道了,那还有好?!
“殿下,这个,您,您要不要再慎重考虑一下?”
朱允通摆摆手,
“你找盛川宁,要一份火枪的图纸,把膛线这一部分删掉。”
“殿下?”蓝九和吃了一惊,“殿下,要慎重啊!”
朱允?笑了,
“你以为给他们图纸,他们就能手搓一个火枪出来?”
“没有钢,他们只能造出一个笨重的玩意儿。”
“我会卡死钢的去向,钢管就更不可能泄露出去。”
见蓝九和依然有些担心,朱允通分析道,
“首先,咱们不是一定要去做,只是准备,可能的话就猛砍一刀。”
“这笔钱咱们不拿一样泄密,钱还被别人拿去了。”
“再者,敢来买情报的肯定是藩王,勋贵没有这个必要。”
“我推测,还是秦、晋、燕这三家,其他藩王几乎没什么野心。”
见朱允通坚持,蓝九和只好拱手同意。
朱允通又叮嘱,
“你不能出面,找几个陌生面孔去办,必须是靠的住的兄弟,最好能查清对方的底细。”
“交易之后能立刻离开京城,五年、十年可以不回来的那种。”
蓝九和躬身领命,
朱允?最后又叮嘱,
“图纸拿来之后,放许小棠这里,等我有空看看,还有哪些可以删减的,我要卖一个低配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