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种,陛下还举棋不定,在两位殿下之间犹豫。让殿下去五城兵马司未尝不是一种考验。”
朱允?捧着茶杯,追问道,
“先生,如果是第二种,陛下又何必动宁侯?”
王行叹了一口气,
“陛下担心,强大的外戚以后会尾大不掉,即便是殿下也不一定能制衡。”
他说的很直白,朱允?仔细想想,也有这种可能,即便是自己继位,以后也要面临淮西勋贵控制大半兵力的问题。
两人相对沉默,从目前的情况看,无论陛下选择了谁当储君,淮西勋贵的未来都黯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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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了片刻,朱允?问道,
“先生,说说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吧?”
王行合上折扇,
“殿下,此人叫洪永强,只怕不好相处。
“为何?”
“殿下,他是宋国公的人。”
宋国公冯胜,也是郑国公常茂的岳父,常茂生前和他的关系很糟糕。
“先生,冯胜会这么小心眼子吗?”
王行摇摇头,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宋国公这人很谨慎,现在定居凤阳,一向明哲保身,和信国公一样,谨小慎微。”
“洪永强必然也听他的,不会参与争储。”
“殿下去了五城兵马司,估计不会得到他的多少支持。”
朱允?想了想,“不捣乱就行吧。”
又和王行聊了片刻,一起用了午膳,朱允?起身告辞。
王行站起身送行,低声劝道,
“殿下,只要陛下没有最终宣布,就还有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殿下一定要稳住阵脚!”
朱允?笑了笑,
“先生放心,本王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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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凉国公府,朱允通再次去了别院。
别院暂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但是他迎接蓝玉的时候,想到了许家快船的生意,以后发展的区域需要调整。
下午微风习习,已经是初秋的季节,风终于不是那么燥热了。
刚才和王行聊起了玄真子,提起了邢氏女的案子,他受到了启发。
邢氏女不过是一个村妇,最后掀起的风浪却不容小觑。
久居高位的人是很容易忽略这种最底层的人物。
朱允?寻思这是一个可行的路子,和老钱以后遍布重要城市的情报搜集不一样,京城也许需要一个独立的系统,专门盯着王公大臣,还有一些重要的衙门。
回到别院,朱允通直接去了书房。
许小棠正在打扫书房,这里有太多秘密,收拾书房都是她亲力亲为,不许其他仆人插手。
朱允通坐下后,询问道,
“小棠,快船的生意,现在去运河设点了吗?”
“殿下,已经开始了,据说已经在扬州、沧州各设了一个仓库。
“小棠,以后快船的仓库,暂时的重心就是长江,新开发的区域暂时侧重于松江府、闽越,闽越站稳了就去辽王的地盘。”
“殿下,暂时放弃运河、黄河和淮水吗?”
“这三条河可以设一些仓库,但是要少,暂时不能是重点。”
“殿下,有麻烦了?”许小棠急忙问道。
运河、黄河和淮水都是十分忙碌的水道,减少设置的点,就等于大幅度压缩了生意的规模。
殿下舍弃这么大的一块利润,显然是背后有巨大的风险。
朱允通将中午接的旨意说一遍,
“本王还不知道陛下的意思。如果储位落在别家,许家的生意越大,迎来的报复会越重。”
“不如现在收缩,重点发展能自保的区域。”
辽王朱植可信,张庆松也在闽越站稳了脚跟,松江府马庆南是自己人,这三个区域不用担心出事。
即便有人施压,也来得及从容撤离,不会被朝廷突然袭击,导致鸡飞蛋打,人财两空。
安排了快船的未来筹划,时间已经到了未正,
朱允通估算了时间,去找玄真子时间不够了,便早早地回了东宫。
直接去咸阳宫,先给薛妃请了安,现在的咸阳宫檀香缭绕,异常的静谧。
之后,朱允?把江都叫到了书房,
“姐,给我四个账房,我要查长安宫的账。”
江都有些惊讶,
“出什么事了?来福、夏嬷嬷不都是你信任的老人吗?”
朱允?摇摇头,
“没什么事,就是看看钱花哪里了?有没有人从中上下其手。”
江都低声道:
“弟弟,这么大张旗鼓地查账,你要慎重!容易让下面的人寒心哦!尤其是死心塌地跟着你得老人!”
朱允?深深地看她一眼,
“姐,相信我!”
江都心中一紧,弟弟这是另有所指?
中午的圣旨已经传到了东宫,她知道争储到了关键的时刻。弟弟这个时候查账,莫非长安宫出了内鬼?
弟弟的事肯定要支持!
“行,什么时候要?”
朱允?已经想好了后续的安排,
“明天上午,让他们直接去长安宫,找文来福就行了。”
乾清宫。
蓝玉的奏报结束了,君臣相得,气氛十分融洽。
“蓝玉,你说说看,四川的土司以后该如何管理?”
“陛下,臣以为,可以用羁縻的策略,先稳住他们,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再改土归流,设置府县。”
“还有呢?”
蓝玉早有准备,沉声回道:
“陛下,臣建议,宜增置卫。现在卫所有些少,难免顾此失彼。如会川的守御千户所,臣以为可以提为军民千户所,还有建昌卫等一些千户所提为指挥使司。”
“同时,臣建议在建昌府设置四川行都指挥使司,统一管辖建昌的各地卫所。”
“四川荒芜的土地甚多,很多都是无主之地,臣以为应该大力鼓励垦荒,甚至可以设置屯田的点。”
朱元璋连连点头,蓝玉说的很中肯,条理很清晰,和他之前预想的方案温和,
“蓝卿说的甚是。回去写一个奏疏呈上来,朕和大臣们再商议一番。”
“臣遵旨!”
朱元璋又一番夸赞,安慰和鼓励之后,蓝玉告退了。
蓝玉出了宫,恰好看到蒋琳在外候旨,
他还不知道,一个时辰前,他的亲家叶升被锦衣卫下狱了,
他客气地和蒋琳打了招呼:
“蒋指挥,别来无恙啊!”
“老公爷,下官恭喜您老凯旋归来!”蒋?躬身施礼,把礼做到了十足。
蒋琳恭送了凉国公,大步进殿。
“陛下,叶升已经被打入诏狱。”
“嗯,先关着吧。”
“臣遵旨。”
“叶家不法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陛下,最近这几天,叶家似乎听到了风声,正在纠正过去的违法犯纪的一些案子。”
朱元璋有些惊讶,摘下了老花镜,
“说说看。”
蒋琳禀报,
“陛下,他们将强买的土地退给了原主,之前的购地款都没要;”
“放的高利贷,他们将借条烧了,明确和欠债人说钱不要了,全部白送了;”
“有刁奴打死了无辜百姓,已经被他们捆起来送去了应天府;"
“还有他们之前曾经插手的一些案子,现在也都退了出来。”
“还有,......”
一桩桩,一件件,都处理的十分大气,要么给钱,要么叫刁奴交给官府。
只是五天时间,叶府快刀斩乱麻,清理了可能带来麻烦的问题。
朱元璋有些郁闷,镇抚使在龙尾河被烧,这种惊天的大案子京城肯定是瞒不住了。
叶府估计是从这个案子感觉到了危险,这才努力转向遵纪守法的。
“他们清理的这么干净吗?”
蒋琳苦笑道,
“臣的手下每次找到了苦主,苦主往往已经拿到了补偿,不愿意指证叶府了。”
“有时候锦衣卫先找到苦主,可是宁侯府的人也很快到了,补偿太丰厚,苦主都很满意。”
朱元璋揉揉太阳穴,没有把柄,总不能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一个侯爷给斩了。
治国还是要讲规矩的。
史书也不好遮掩。
何况叶升的背后还站着蓝玉,还有其他武勋呢。
朱元璋追问道,
“有没有查过,谁给他们出的主意?”
蒋琳摇摇头,
“臣还没发现叶府和谁来往。自从江阴卫指挥使叶启元下狱,叶家的来往就骤然减少了。”
朱元璋摇摇头,心中有些失落。
朝中勋贵一个个都嚣张跋扈,违法犯规的事情罄竹难书,朝廷本可以轻松拿捏了叶升,随便找几个罪名太容易了。
结果如意算盘接二连三的落空。
叶启元在狱中坚持从未和靖宁侯提起过公务,更否认自己贪污;
归德府的证据被火烧的一干二净;
本来归德府的书吏还能作为人证,可惜他全家都被锦衣卫给杀了;
现在叶府又在清理自己的罪行,朝廷还不便公然阻止。
老朱的心里有些堵,叶升为何这么难杀?
想留的人留不住,宁妃、李院判最近都去世了;
自己想杀的人,却偏偏杀不了。
杀不了叶升,就不便去动蓝玉,自己的清理武勋的筹划眼看就要落空了。
今年太不顺利了!
蒋?想起了一件事,又说道,
“陛下,几天前,东宫的三殿下将靖宁侯的小公子叶辽生给打了。”
朱元璋急忙问道:“为何?”
“陛下,下官也不清楚。当时叶小公子在画舫上听曲,殿下将他叫去了附近的一个院子,抽了他几鞭子。叶小公子最近一直在家养伤。”
朱元璋摇摇头,
“这些少年郎的冲突,要么是争风吃醋,要么是争一口气。罢了,随他们去吧!”
他靠在椅背上,沉思良久,才又问道:“龙尾河大火的案子如何了?”
“?陛下,目前还在追查,张瘸子,以及购买他店铺的两个人,一直下落不明。”
蒋?硬着头皮回道,心里有些紧张,案子几乎没有进展。
虽然在淮水、洪泽湖抓到了一些水匪,但是都和案子无关,他们都不认识张瘸子,还有那两个买店的人。
朱元璋心中有些烦躁,这次遇到对手了。
行动太缜密了,埋伏、纵火,撤退,几乎没有给朝廷反应的时间。
还有朱棣这个蠢货,看到有火药爆炸了,竟然没有派侍卫在附近搜捕,白白坐失良机。
“朕知道了。你要增派人手,继续追查,朕就不信,他们就此蒸发了!”
“臣遵旨!”蒋琳躬身告退。
“云奇,东宫的两个孩子都出宫了?”朱元璋拿起老花镜重新戴上。
“禀陛下,?殿下还在宫外,通殿下申初时刻回的宫。”
“哦,他们两个有什么事吗?”
“禀陛下,?殿下带着方义和两个侍卫出宫的,去见了黄编撰,暂时没有什么消息。通殿下去咸阳宫请安之后,要了几个账房,说是要查长安宫的账目。”
“哦,他终于知道查账了。”老朱撇了撇嘴,随手拿起了御笔。
周云奇躬身问道,
“陛下,查账后的结果要呈给您御览吗?”
朱元璋沉吟了一下,摊开一份奏疏,
“行,给咱看看吧。”
“朱允通的生意日进斗金,他花钱跟流水似的,
“咱本来还想着提点他,要黜奢崇俭,之前都被太子给遮掩了。
“查查账也好,等他看到自己花的那些钱,说不定能幡然醒悟,以后过日子可以勤俭、精细一点!”
“再这样挥金如土,不知道克勤克俭,咱就要点点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