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定是听到什么风声,才突然逃走了。
看来这贼是真的有问题!
有大问题!
施永良上前低声回道:
“指挥使,有番子看到方义一早去见过房元化。”
“方义?”蒋吃了一惊。
“指挥使,就是景阳宫的大总管。”
嘶!!
蒋琳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涉及争储?!
蒋琳眼珠子乱转,没有半分犹豫,当即命令道:
“让那番子写一份节略给咱,让他签字画押。”
施永良拱手领命。
蒋?又低声叮嘱道:
“这件事涉及了皇孙,切记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
施永良拍着胸脯保证,
“指挥使请放心,都是嘴巴很严的弟兄。”
两人正低声密议,士兵带来了一个中城兵马司的百户,
“指挥使,殿下今天有个行动,问锦衣卫跟着一起去吗?”
蒋琳略一思索,就爽快地回道:
“你回去禀报殿下,锦衣卫还有要事安排,就不去拖殿下的后腿了。”
现在的锦衣卫不是殿下的亲信,去也是做苦力,汤都喝不上几口,
蒋琳不愿意去给朱允?锦上添花。
何况,他也有了线索,自认为很快就能破案,不需要跟着朱允通的屁股后跑。
-
北城。
朱允通命令北城兵马司的士兵把守四处路口,然后指着丁锦华的院子,
“保时夏,你打头阵!”
保时夏吹了个呼哨,两个手下催马冲了过来,齐齐扔出精钢打造的飞爪,
飞爪扣在墙头,两人将另一头扣在马鞍山上,猛催催马,
围墙有一段轰然倒塌。
院子里有些乱,壮汉纷纷抄起家伙。
保时夏一声大喝,
“放箭!”
羽箭犹如飞蝗射进院子。
里面传来几声惨叫声,有人中箭了。
朱允在战马上看的清楚,大部分人都退去了西边的院子。
有一个苍老的声音惶急地大叫,
“老夫丁锦华,是退的官员,各位快住手!”
但是外面没人理会他,羽箭还在继续。
院子的壮汉左手持着圆后,右手持短刀。有的人双手握着长刀,形状类似唐刀。
三波羽箭过后,
朱允通大喝:
“冲进去!死活不论!”
来的路上,他在考虑要不要抓活口。
到了现场,他就定了主意,让手下放手厮杀。
因为他发现院子里来了客人,多了十几个壮汉。
保时夏大喝,
“进!”
他左手,右手持刀,带着两个亲兵第一个从豁口进了院子。
后面是三个弓弩手。
在后面又是刀手、弓弩手。
他们先从外侧的院子开始清理。
其他各城的指挥纷纷带着精锐的手下跟着冲了进去。
也有弓弩手上了四周的房子,提供远程支持。
院子里杀声震天。
刑部和应天府的人也来了,但是他们已经挤不进去了,这种级别的战斗也不适合他们。
应天府带队的是邓辉,他将衙役分散出去维持秩序,然后上前给朱允道见礼,识趣地退在了一旁。
刑部今天带队来的是一个文官,清瘦高,留着一缕长髯,
安顿了手下的士兵后,他去给朱允?见礼,
“下官刑部左侍郎高生拜见殿下!”
朱允?微微颔首,
“免礼!”
他打量了一番高侍郎,这是上个月才任命的刑部左侍郎,这个职务空缺很久了。
上一任左侍郎因为收买东宫太监,打探太子病情,被老朱给砍了脑袋。
高润生带人在一旁候着,不急不慌地看着战场。
院子里厮杀声、呼喝声,惨叫声不时传来,高润生却面不改色,捻着长髯看的津津有味。
朱允?暗暗赞许,这是个傻大胆。
刑部也有能打的将士,他们看侍郎只在旁观,却不请战,都有些急了,
一个老将军上前扯了扯高润生的袖子,
“侍郎,求个出战的机会吧?”
高润生捻着胡子,连连摇头,
“不要急,有的是机会!”
老将军看了看,低头退下了,心中却有些鄙夷,你不急,你的手哆嗦什么?
朱允通在旁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但是他也没说话。
兵马司去的精锐快挤满了东西的院子,几乎是三个打敌人一个,
完全没必要再派战士去了。
兵马司人多势众,上去的又是精锐,战斗在一炷香后顺利结束了。
高润生指着撤出战场的将士,低声对刑部的将领说道:
“看看,你们去干嘛?上午给打下手吗?”
众将领看着杀气腾腾的同侪,不再说话了,一个两个还能比得上,但是比较整体战力,自己不如对方。
高润生又低声安慰道:
“各位稍安勿躁!不会只有这一场战斗的。”
“本官估计,审讯结果出来,估计还要继续抓人的。各位有的仗打。”
众将看到远远站着的几个刑讯的老手,都心照不宣地笑了,原来侍郎早有准备。
保时夏上前禀报了战果,
“殿下,战斗已经全部结束。兵马司有三个士兵轻伤,敌人被斩杀了十一人,俘虏六人,重伤四人。”
朱允通大喜:
“好,兄弟们都辛苦了!主簿,全部给记上功劳!”
高润生理理袍子,适时站了出来,
“殿下,下官带来了刑部负责审讯的几个老手,需要现在审讯吗?”
朱允通又惊又喜,
“高侍郎,你考虑的很周到!那就现在审问!”
“先看看有没有说语的,有的话尽快告诉本王,本王派人去请通事。”
他本来想把人带回去慢慢拷问,现在有人能审问那就最好了。
如果审问出新的线索,那就立刻去抓人,尽量不给敌人反应的时间。
高润生招呼了十几个手下就要去丁锦华的院子,
朱允?被黄子澄迎进了书房。
两人交换了自己掌握的情况,
朱允?有苦难言,因为他从未提起过房元化和他有联系,只能旁敲侧击地抱怨,
“黄先生,这次假钞案,本王只能袖手旁观。朱老三却大出风头。”
“先生帮本王分析一下,皇爷爷为何不让本王参与案子?”
黄子澄微微一笑,
“殿下,方先生来信不是说了吗,您现在负责工部,和案子没有牵扯。”
“何况案子如此复杂,牵扯的各方利益众多,陛下不让您参与,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朱允?叹了一口气,捧起了茶杯。
方孝孺的信他也看了,其中的观点他有时候赞同,有时候又有些动摇。
黄子澄的表情却变得有些严峻,
“殿下,现在不是考虑参与案子了。”
“三殿下开始文人中发力了。”
朱允?吃了一惊,文人一向是自己的领地,朱老三怎么闯进来了?
“先生,他做什么了?”
黄子澄解释道:
“最近,阎思文、黄元济经常参加各种文会、古董局,开始给三殿下招揽声望。”
朱允?有些不屑地说道,
“阎先生也就罢了,黄有什么,他就贪财。”
黄子澄却摇摇头,
“不要小看黄元济,不少达官贵人喜欢古董,他在其中颇有威望。”
“现在他要搞龙骨,嗯,他现在称之为‘甲骨”,很受那些钻故纸堆的老儒的欢迎。”
“何况现在三殿下每年又给那么多钱,很多人愿意去蹭吃蹭喝。”
朱允?吃了一惊,自己竟然小看了黄元济。
“黄先生,龙骨就那么有意义吗?”"
黄子澄认真地回道,
“殿下,很有意义!下官和几个同好一起分析过,这其中真有可能蕴含一些上古的历史。”
!!!
朱允?十分惊讶,他知道黄元济的选择是受了朱允通的影响。
没想到,朱允通还有这个见识?
这个观点让朱允?很难受,他不能接受朱允在学问上也能别树一帜。
他已经习惯了朱允通是脑子里长肌肉的莽汉。
“黄先生,龙骨有很多吗?”
“殿下,陛下今天一口气赐了黄元济三大车的龙骨,全都是有字的,十分完整,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精品。”
朱允?再次震惊,
“皇爷爷赏赐了黄元济?”
他没想到,皇爷爷竟然也重视龙骨文字的研究。
“是啊,殿下,现在他们不叫龙骨文,而是叫‘甲骨文'。”
黄元济一边回答,一边从一旁的架子上拿出一块龟甲,
“殿下,您看,这种上面有很多字的,下官买的时候是五文钱。殿下可知道,这种字数多,龟甲又完整的,现如今是多少钱吗?”
“先生,是多少?”
“殿下不妨猜一猜?”
“一百文?”
黄元济伸出一根手指,“一贯!殿下,是一贯!”
嘶!
朱允?吃了一惊,以为涨了二十倍已经是很惊人了,没想到涨了二百倍!
“如果谁手里有存货,那不是发财了?”
想起皇爷爷赏赐的三大车,简直比他破财还让他难受,那本是皇家的。
等自己继位了,就是自己的。
三大车的钱啊!
黄元济叹道:
“殿下,现在药店已经不出售龙骨了,都在等着涨价。”
“黄元济的龙骨岂不是要断货了?”朱允有些幸灾乐祸。
“殿下,龙骨大部分来自河南。传闻开国公送了几大车给三殿下。”
“哦,老三又发了一大笔财。”朱允?有些酸,自己一个舅舅都没有。
“下官不知道里面都是什么成色,运输的车子还在路上。但是三殿下已经说,全部送给黄元济,条件是以后黄元济开个什么馆。”
朱允?冷哼,不屑地撇撇嘴,
“沽名钓誉。”
黄子澄却语重心长地劝道:
“殿下,咱们都要小心了。三殿下昔日更多的以奇技淫巧和武功出风头,属于剑走偏锋。”
“没想到他,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开始在文人中布局了,黄元济就是例子。”
黄子澄心中有些羡慕,这种咣咣砸钱的有钱大佬,自己怎么就没碰到过呢?
虽然自己家族也不差钱,但是和?殿下比,那不过是九牛一毛。
听了他的一番话,朱允?的心情更加沉重,彻底忘记了房元化,
“先生,该如何应对?”
黄子澄分析道:
“殿下,黄元济刚辞官,又是吏部左侍郎,暂时挑不出问题。”
“但是思文的大儿子秉德最近有大麻烦,明德印书坊卷入了假钞案。”
朱允?有些犹豫,
“先生,阎秉德早已经将印书坊卖给了杨三茂,杨三茂又服毒自杀了。”
黄子澄点点头,
“殿下,等拿到最终的卷宗,下官和几个同僚商讨一番,看如何弹劾秉德。”
“卖掉这个细节可以忽略的,大家都懂的,那不过是挂靠而已。”
朱允?连连点头,
“能搞掉阎思文也是好的。”
他有些遗憾地叹息道:
“可惜啊,咱们没有参与案子,不能第一时间拿到卷宗!”
书房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是黄子澄依然左右看看,然后低声提醒道:
“殿下,锦衣卫需要发展咱们的人了。”
朱允?心里猛跳了一下,难道黄子知道了什么,
“黄先生?”
黄子澄低声道,
“殿下啊,锦衣卫无孔不入,消息来的灵通,如果有殿下的人,很多事情咱们就能提前知道,早做布局。”
朱允?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来他什么也不知道。
“先生说的是,以后本王留意一下,争取招揽一两个能为己用的人才。”
母妃留下一个千户,两个百户,
现在房元化逃走、姜和泰入狱,
最后一个百户他不敢再碰了,唯恐也卷入了假钞案,想等着案子结束之后再作评判。
黄子澄说的对,是有必要再招揽一两个锦衣卫的人。
朱允?突然说道,
“蒋?怎么样?”
黄子澄急忙摇头,
“他是陛下的人,殿下不用考虑。”
“甚至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千户,都不需要考虑。”
“不如从百户,总旗,甚至小旗考虑。”
朱允?默默地点点头,从自己的经历来看,黄先生分析的很有道理。
蒋琳还在衙门等候消息。
锦衣卫的番子不断送来消息。
他们已经找到了一些线索,近期能锁定运送假钞用纸的船家,现在正在沿岸逐一排查。
在京城隐匿行迹的倭寇,也有了初步的线索,就藏在一个退仕的官员的家中。现在锦衣卫集中在西城查找。
蒋琳番子全都撒了出去,恨不得将衙门的书吏、主簿、狱卒都派出去。
近期诸事不顺,他太想破案了!
按照目前的进度,他有把握在三天之内将案子破了。
时间!
他只需要时间!
蒋正在处理送来的各种线索,然后流水般将命令酒下去。
施永良送来了番子手写的节略。
从方义出现,到他和房元化交谈,最后到两个人分头离开。
虽然是节略,但是内容一点也不简洁,反而写的很细致。
时间、地点、人物、外貌、衣着打扮,神情、动作.......事无巨细。
最后有现场两个番子的签字画押。
蒋?很满意,小心地揣入怀中,又用手拍了拍。
这种涉及皇孙的秘闻,现在拿出去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但是未来就不好说了,
也许,有一天这个能拿捏一个皇孙,救了自己的命。
蒋谳靠在椅背上,心里有些犯禁之后的亢奋。
三天后破了案,打脸?殿下。
可以随时拿捏殿下;
咱要让皇孙都明白,蒋?是锦衣卫指挥使,但绝不是纸老虎!
上午来的兵马司的百户又来了,
“指挥使,殿下请您一起去面圣?”
蒋琳像被踩中了尾巴的老猫,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他又想起了那个不堪的凌晨,通殿下威胁他一起面圣,不去就要揍他,他只好屈辱地去了,
在乾清宫门前,?殿下一脚将他踏进去,还炫耀抓到的犯人来当众羞辱他。
往事不堪回首!
蒋琳气的脸红脖子粗,拍桌子怒吼:
“为什么面圣?"
“为什么要和他一起面圣?”
“本官没事干了是吗?”
“本官不知道路吗?”
百户吓的一哆嗦,惊恐地看着抓狂的蒋琳,指挥使这是怎么了?
您哪天不去面圣?
为何殿下请您一起,就变得这么狂躁?
百户急忙拱手解释道:
“呃,指挥使,这次和殿下一起去的,还有刑部尚书,刑部左侍郎,应天府的府尹,应天府的治中。
“什么事?”蒋?皱眉道。
他的心中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莫非他们又抓到了关键的人犯?
“禀指挥使,殿下带领刑部,应天府,上午抓获了一些犯人,据说其中有倭寇;中午袭击了运输纸张的船家,完全明确了纸的来源。”
“什么?倭寇?船家?什么时候?!”蒋?失声惊叫,
他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百户,怎么突然就破案了呢?
这不合理啊!
锦衣卫还在忙碌呢!
“票指挥使,就是今天,上午抓了一批倭寇;中午抓了一批船家,据说是南昌来的都富豪。”
百户回答的很含糊,因为他没去现场,知道的也很少,
今天去抓人的全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他没排上号。当然,这是另一个悲伤的故事,他刻意略过了。
蒋?似乎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身子软瘫在椅子上,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
案子竟然破了!
没自己什么事了!
刚才还想三天破案的!
朱允通殿下将锦衣卫的活都干了,还要锦衣卫干什么?
想着巍峨庄严的皇宫,蒋琳心中无比畏惧,宫里那位可不是好糊弄的。
最近锦衣卫一而再,再而三地让陛下失望,
本想用假钞案翻身的,结果......
眼看胜利在望,结果却被殿下截胡了。
蒋琳很绝望!
没用的狗,只能杀了吃肉,因为想去当狗的太多了。
“殿下到哪里了?”蒋突然来了精神,猛地蹿了出来,一把揪住了百户的衣领。
“殿下已经去宫里了?”蒋琳的唾沫喷了百户一脸。
百户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吓得脸色苍白,自己就是一个小小的百户,指挥使这是要干什么?
传闻指挥使和殿下不合,难道要杀了自己出口气?
“指......指挥使,未将来的时候,殿下尚未出发。”
百户已经吓得要昏死过去了。
蒋?冲外面大喊,
“备马!”
回过头,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揪着百户的领子,急忙松开手,亲自理理百户的衣服,换了一张笑脸,
“咱现在就出发,去左长安门外等候,不能让殿下等咱。”
案子刚兴的时候,自己还想给朱允通来一记狠的。
现在只能陪上老脸,希望通殿下打脸的时候能轻一点,尤其是在陛下面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