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学?”朱元璋愣了,“这么巧?”
父亲生死不明,母亲、妹妹失踪,小儿子恰好在外游学。
一家四口人都不在京城了,朝廷竟然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事情透露出了诡异。
“禀陛下,臣已经派人去寻找关家小儿子的去向。”
“善!”朱元璋低声回了一句。
宋忠看着奏疏,琢磨着下一个该说哪一个要点。
朱元璋又询问道:
“盛川宁的家人呢?”
“?陛下,盛川宁的家乡毁于战火,他只身一人,尚未成家。”
朱元璋皱了皱眉,
最不好查的就是这种人,了无牵挂,做事就少了很多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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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半晌,朱元璋又问道:“关志平、盛川宁还没有下落吗?”
“?陛下,没有他们出现过的线索。臣将他们的工牌带来了,请陛下过目。”
宋忠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子。
周云奇示意太监端一个托盘过去。
宋总将东西倒在托盘上,亲自将碎片拼好了。
太监捧着托盘到朱元璋身前。
朱元璋侧过头看了一眼,托盘上拼凑了两个工牌,边角还有一些残缺,
可以辨认“关志平”“盛川宁”两个名字。
工牌已经变形,有些残片翘了起来。
朱元璋疑惑道:“如果炸的尸骨无存,工牌都损坏的这么厉害,那靠炸点得多近啊?当时就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
“陛下,在现场的工匠、士兵,有的说看到了,有的说没看到,有的说忘记了,众说纷纭,现在缺乏有力的证据支持其中任何一个说法。”
“宋卿,如何看?”
“陛下,臣以为其中存在疑点,既然他们被排挤,为何靠高炉这么近?根据其他伤者的情况,他们两个几乎和鲁大安站在一起了。但是鲁大安还剩下半个脑袋,他们却只剩下工牌和衣服残片。”
“宋卿,所有的工匠都查了吗?”
“禀陛下,臣都逐一排查了,包括之前去职的。”
“有什么发现?”"
“陛下,现在在职的,除了关、盛二人,没有发现疑点。但是对于已经去职的,臣却发现一个疑点。”
“哦?”
“陛下,关大匠在炼钢作坊一共收了九个弟子,全被他开了,现在仅有两人在京城,其余七个和其家人均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
“是的,陛下。仅存的这两个,被开除的原因是被外面的人收买。其他七个被开除,全都是因为工作上犯错。”
“哦。”
“陛下,安防的将士也存在这个问题。这半年多的时间,盛川宁陆续开除了五十四个人,其中三十一个人去向不明。”
朱元璋陷入沉吟,半晌才问道,
“那你怀疑什么?”
“禀陛下,臣怀疑关、盛二人没有死,躲藏起来了,或者被什么人带走了,或者离开了京城。
朱元璋已经睁开了眼,看着头顶的藻井,
大殿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良久,他才缓缓问道,
“宋卿,他们和朱允通近期有联系吗?”
宋忠后背冒出一股寒意,但是他又不敢避而不答,
“?陛下,?殿下离开京城之前,他们每一周给?殿下写一份禀报工作的公文;陛下离开京城之后,他们就没有联系了。”
“为何?”朱元璋穷追不舍。
“陛下,据臣查到的证据,?殿下离京的时候下令,由关志平全权负责炼钢作坊,不需要再向他写信禀报工作。并且,根据殿下留下的书信,曾经有意将作坊献给朝廷。”
“哦?书信呢?"
“陛下,附在臣的奏疏的最后了。”
“朕知道了。尽快查清有关的线索,尽快结案。
“臣遵旨。”
朱元璋良久默不作声,能查到这种程度,宋忠是个能臣了,比?强太多了。
蒋琳在道衍案、龙尾河大火案表现的太差了。
宋忠以为陛下睡着了,急忙拱手告退,
“陛下,臣......”
老朱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近期朱允?那没有什么消息吧?”
“陛下,暂时没有!”
“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告诉朕。”
“臣遵旨。”
“派人去浙东找一找,有没有关志平的踪迹。”
“臣遵旨。”
-
宋忠告退了。
出了乾清宫,已经夕阳西坠,晚风轻拂。
他知道了陛下的意思,炼钢作坊要尽快结案。现在京城沸沸扬扬,谣言对朱允?十分不利。
陛下这是要给案子降温了。
命令锦衣卫严密监视朱允?,陛下已经怀疑炼钢作坊爆炸和他有关了。
现在朱允通殿下还不知道,他的聚宝盆被炸成废墟。
等殿下接到京城的消息,会如何反应?据说这个殿下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宋忠大步走向午门,幸好自己来的晚,应该不会被牵连。
暮色苍茫。
松江府。
朱允通今天没有出门,在别院里处理往来公文。
一旦决定自立,要处理的事情就太多了,千头万绪,让人头大如斗。
杨士奇在京城还没有过来,班经赋在琉球帮着维持统治,
身边本来就少的文人,竟然一个都不在身边。
蓝玉的幕僚王行很厉害,可惜这位老先生心灰意冷,看透世事,竟然去当了隐士。
他已经考虑是不是招揽几个文人,帮着处理公文。
王行给他推荐了几个江南的才子,但是朱允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招揽。
这个时候的人保密意识很差,也许不经意间,一首诗就泄密了。
现在是造反的关键时刻,稳妥起见,他不敢随便放人进书房。
许小棠拿着两封信进来,她先拿出其中一封,
“殿下,奴家的九叔来信了。”
“哦,他又去跑哪做生意去了?”
“殿下,信是给你的。”
“我不看了,你说说大概内容吧。”
许小棠只好拆开信,一目十行知道了大概的意思,
“呀!麻逸!九叔竟然去了那里。”
“殿下,九叔说已经按照您的指点,在麻逸找到了铜矿,第一批铜已经运回琉球了。”
朱允?捏着下巴,沉吟片刻,回道,
“给他回信,告诉他,将铜送到松江府本王的私人码头。暂时不用卸货,等本王的下一步的命令。”
许小棠递过来第二封信,
“殿下,这是郑将军的来信。”
“哦,郑锡蕃?”朱允伸手接了过去。
在庄松德那试炮之后,郑锡蕃就坐不住了,坚持要坐船出海,去和琉球来的船队碰面,
他将统率这支水师舰队,也是朱允?唯一的水上力量。
朱允?心里有些紧张,在茫茫的大海上去寻找一个船队,犹如在一个足球场寻找一只蚂蚁。
虽然有约定的岛屿,但是他依然担心郑锡蕃白跑一趟。
拆开信,朱允?的脸上有了笑容,
“锡蕃找到了船队,明天上午抵达江口外海。”
“小棠,派人通知蓝九和、毛海,过来用晚膳。”
许小棠柔声应下,屈膝就要告退,朱允通却拿出一叠纸,
“这是骨瓷的营造方子,在京城的时候就试制成功了,你让工匠在松江府择地搭建瓷窑,就地烧制。”
许小棠接过方子,
“殿下,这里没有合适的土,需要从外地购买。价格可能要高一点了。”
“可以定的很高。”朱允?回道。
“是,殿下。”许小棠心里有数了,提着裙子下去了。
~
侍卫来禀报,
“殿下,谢军门又来了。”
许小棠没走多远,听到这句话抿嘴乐了。
之所以说是“又”,这几天谢于道天天来催促启程。
上午来,下午来,几乎像请安一般。
可是朱允?要么出门了,要么干脆不见,谢于道急的抓耳挠腮,干着急却没有办法。
朱允?到了松江府六天了
谢于道急的抓狂,可是又无可奈何,陛下的圣旨上没有规定时间。
朱允?站起身,
“去告诉他,明天卯正出发。”
-
门房,谢于道已经不抱希望了,天眼看要黑了,今天又是白跑了一趟。
侍卫回来了,
“军门,殿下谕令,明日卯正出发。
谢于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殿下,真的这么说的?”
侍卫点点头,
“是的,军门。”
谢于道笑容满面,连声说“好”,大步出了门房。
亲兵牵着战马迎了过来,谢于道翻身上马,欣喜若狂,
“回去准备,殿下明日一早就出发。”
其中一个亲兵低声提醒道:
“都帅,明日一早有雾。”
谢于道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道:
“沿着陆地走,能有什么事?”
只要朱允?愿意走,他就感谢满天神佛了,哪还要什么晴空万里。
何况船队并不进入深海,只沿着海边走,雾很淡,可以清晰地看到陆地,根本不担心走丢。
谢于道点着一名亲兵,命令道:
“明天一早,你就提前坐快船出发,持咱的命令,命金山卫派快船来松江府方向迎接殿下,命海宁卫派主力战船沿途护送。”
说是迎接、护送,其实就是押送,避免殿下中途乱跑。。
谢于道得意地露出狞笑,苦等了六天,终于盼出头了。
只要进了浙东的地界,就由不得殿下说了算了,那杭州城就是必须进的了。
以后他就是个藩王,根本不怕报复。
等殿下进了杭州城,咱就请出陛下的秘旨,之后就是万事大吉了。
殿下就只能乖乖地在杭州城呆着,能不能出城,那要看浙江布政使高不高兴,看咱高不高兴,
殿下就不能像现在这么自由了,在松江府城如入无人之地。
在杭州城,他只能在城墙内活动,不能擅自出城,除非他想造反。
殿下能造反吗?
那不可能!
只要陛下在,大明朝就没有能造反的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