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官军三战三捷漫天大雾将南京城整个地包裹起来,五十步之外,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街市被淹没了,皇宫也给埋在浓重的大雾中。这雾大得出奇,伸出手攥上一把,甚至可以攥出水来。大凡这种天气,人的心情就容易压抑。建文帝也是双眉紧锁,脸色相当难看。马皇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试探着说万岁,让妾妃为您歌舞一回如何?”
建文帝没有表态,不置可否。他的目光落在那几份火红的边报上,那边报就像两团火在烧着他的心。他还没有拆开边报,但他已认定绝无喜讯。因为自朱棣起兵以来,就从没有过官军的胜利消息。
马皇后见皇上没有反对,便轻盈地缓步滑向宫殿的中间。在猩红的地毯上舒袖起舞。展开歌喉,婉转如黄鹂般地唱起来:
日照金屏,霞开九重,翡翠青玉案,玛瑙七彩瓶。
八仙来贡,人神同庆,吾皇千秋寿,天下永升平。
“别唱了!”建文帝烦躁地打断,“什么永升平,燕王不就巳经反了吗,他不是要夺朕的江山吗?”
“万岁,朱棣这个脓包迟早要挤出来,出兵把他除去,陛下就可高枕无忧了。”马皇后劝道,“一国之力,对付他区区一个北平,还不是易如反掌。”
“咳,朕真的要把燕王给杀了,还不落下个诛杀叔父的罪名。百年之后,又如何在九泉下面对朕的皇祖父。”
马皇后听他的话,不觉全身一震:“万岁,切不可有此念头。想那朱棣,已是公然反叛,攻城略地,斩杀万岁封下的官员,实属大逆不道。像这样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朱棣他毕竟是朕的叔父,总要顾及一些骨肉亲情。”建文帝依然是他的逻辑。
马皇后觉得建文帝这种想法很危险:“万岁,燕王他为何就不顾及骨肉亲情呢?对朱棣不能存有幻想,须知万岁如不杀他,他可就要杀你。”
“好了,不要再费话了。”建文帝挥手训斥道,“如何对待燕王朱棣,朕自有道理。”太监小民子轻手轻脚走进:“启禀万岁爷,黄大人、齐大人和方大人,已在偏殿候旨多时了。”
建文帝略一思忖,气哼哼地走出去,进了偏殿便发脾气:“这一大早就来烦朕,你们是不会有好消息的。”
齐泰躬身作答万岁,前线我军又失利了。”
黄子澄接着奏道宋忠的三万大军全军覆没了。”
方孝孺又补充一句:“宋忠也已阵亡。”
“你说说,你们是怎么调兵遣将的,这除了败仗还是败仗!”建文帝动怒朱棣不过才八千人马,我们的几万大军为何就连战连败?”
“万岁息怒,以往之败主要是将士轻敌,且兵力使用不当。”黄子澄意在贬低齐泰,“此番我们速派大军,毕其功于一役,调派几十万兵马合围,不信他朱棣还能挣扎!”方孝孺提议:“万岁,当诏告全国,削去朱棣王位,明示他为叛贼,这样方师出有名。”“这是自然的。”建文帝赞同只是这大军好调,统军元帅却是难求,当年朕的皇祖父已将能征惯战之将诛杀殆尽,哪里还有像蓝玉冯胜徐达一样,百战百胜的将军。”齐泰应道:“洪武朝的老将可用者,只有耿炳文将军了。”
“就让他为帅。”建文帝又问,“卿等准备此战发多少兵马?”
齐泰回答至少也要十万以上。”
黄子澄看出建文帝的心思:“这一仗打就打朱棣一个难以招架,干脆调集二十万人马。”
方孝孺更是加码:“三十万也未尝不可,要让朱棣遭受灭顶之灾,不给他喘息之机。”建文帝也急于除去这心腹大患:“就着兵部为耿炳文调派三十万人马,克日向北平进攻。”
“臣遵旨。”齐泰响亮地回答。
“这还不够,”建文帝又发口谕,“再令吴杰统马步军十万,从左翼配合,着徐凯引兵十万从右翼配合。”
“万岁英明,这就是五十万大军了,便是吓也要把朱棣给吓死。”黄子澄不忘吹捧皇帝。
建文帝还在下达谕旨:“令潘忠带本部人马进驻河间,令杨松率本部人马进据雄县,要他们随时策应大军的行动。”
方孝孺赞道万岁的部署可称是万无一失,此战我军必获全胜。”
“但有一点,”建文帝叮嘱齐泰齐大人兵部发文时要讲清,各路军马在作战时,只许将朱棣活捉,不许将其杀死。”
“这齐泰迟疑一下还是说,“万岁,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再说流矢也不认人,难保朱棣不死啊。”
“不,必须保证。朕不能落个诛杀叔父的罪名,活捉之后朕再将他养起,他毕竟与朕血脉相连。”
“万岁,此事只能顺其自然,告知前线尽量保全朱棣性命。如果事出无奈,也属使然。”
“切不可杀死朱棣,”建文帝语气决绝,“有人不听朕的旨意,即以抗旨军法处置。”齐泰不敢再做争辩,只好不情愿地应承:“臣遵圣命。”
官军五十多万大举向北平合围,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整个北平都陷人恐慌中。燕军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万多人,双方的兵力相差太悬殊了,何况领兵统帅又是老将耿炳文。金忠对朱棣提议:“王爷,敌人大军压境,我方军力不及敌人十分之一,应尽快募集人马,加修城防,以备敌军来攻。”
朱棟问袁珙:“袁大人有何高见?”
“还应多备粮草,敌军围困北平已属必然,久困之后缺粮乃守城大忌。广积粮草,便可多支撑时日。”
朱棣又请教道衍:“大师以为如何?”
“单纯防守实属下策,贫僧想来我军当机动作战。不能困守孤城,要与敌军在北平的山区周旋,把城市丢给敌军。对方占一城便要守一城,兵力便要减少分散。我军便可相机消灭敌人,以求积小胜为大胜,假以时日,一口一口吃掉敌人,再夺取最后的胜利。”
朱棣微微一笑:“各位所言均有道理,但都是被动挨打的办法,道衍大师所言,比金、袁二位大人要髙一筹,但何年何月方能获胜。且敌人尚可随时增兵,也不是上策。为今之计,只有主动进攻。”
“啊?”袁珙有些吃惊,“敌军五十多万,我们这点人马,主动进攻,不就是送死吗?”“袁大人之言差矣。”朱棣要先给主要助手打气,“常言道将在谋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当年曹操在官渡,就是在兵力悬殊的情况下,以少胜多打败了袁绍。同样在赤壁,孙刘联军不也是以少胜多大败了曹操的八十三万大军吗?”
道衍点头称是:“主爷所言,甚为有理,使吾茅塞顿开。”
“我们起兵之初,就明摆着要以北平一地之力,面对整个朝廷。今后的战斗,会越来越艰苦,我们就是要一步步艰难地走向胜利。”
张玉匆匆走进王爷,军情侦察得实。”
“报来。”
“耿炳文的三十万大军前锋到达真定,徐凯十万人马进抵河间,潘忠十万大军,其先头到达了雄县。”
张玉言道,“官军军纪松弛,将士骄狂,大多未经战阵,战斗力远不及我军。”
“好,”朱棣已有主张,“敌军以为,彼五十多万大军合击,我军必是龟缩不出,而我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兵法上这就叫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我们集中兵力先打雄县之敌。”
袁珙提议:“王爷,今夜中秋,我们让士兵饱餐一顿,过了佳节,明日士气旺盛,向敌人大举进攻。”
“不然,”朱棣否定,“正因为是中秋,我们更要连夜进击。敌军必定在过节,他们毫无准备,正可偷袭。”
张玉请战王爷,让末将带兵攻打雄县。”
“你还是做先锋,孤还要亲自统兵。”
金忠劝道:“王爷,这大可不必。哪有全军统帅,每战必上前线之理,您坐镇后方指挥即可。”
“起事之初,孤亲上前线,可激励将士死战,表率的作用至为关键。”燕王毫不动摇广我决心巳下,无须再劝。”
燕军乘夜向雄县进发。一轮玉盘似的皓月,高挂在如洗的夜空上,繁星就像满天珍珠镶嵌在苍穹中。清爽的夜风,给急行军的战士,送来不尽的惬意。中秋之夜,夜色格外美好。雄县县城在月色中轮廓鲜明,城头上看不到更多的巡夜兵士,只有少许灯笼吊挂在城楼,先行到达的九千官军,在饱餐之后,都已进入了梦乡。他们怎会想到,五十多万大军进剿的情况下,叛军还会主动发起进攻。
朱棣一声令下,燕军四面树起云梯,无声无息地爬上了城头。巡夜的两名更卒,发现时为时已晚。他们大喊起来,但官军大都酒醉,多数人都是被杀死在睡梦之中。这一战,燕军轻易地占领了雄县,几乎是在没有伤亡的代价下,斩杀官军九千,缴获战马八千匹。
对于这场彻底的胜利,张玉作为先锋自是十分自豪,他期待着燕王的奖励。可是燕王的脸色分外难看:“张玉,你知罪吗?”
张玉有点发蒙末将不知。”
“张将军,胜利也就是了,官军尽可俘获,怎么能尽数屠杀呢?”朱棣耐心地解释,“如此残杀降卒,传扬开来,以后官军还会投降吗?必然是拼死抵抗,那还会有轻松的胜利吗?”
“王爷训斥得是,末将再也不会干这样的傻事了。”张玉又带过一员官军的牙将,“王爷,这是活捉的敌军指挥官。”
朱棣见牙将周身发抖,便温情地说:“将军莫怕,孤会保你性命,如不愿留在我军,发给路费许你回家。”
“王爷天高地厚之恩,没齿不忘,愿随王爷争战,死而无怨。”牙将大为感动,“有一军情,要禀报王爷。”
“好,将军讲来。”
“王爷,我们这支人马共有两万,末将先带九千人到达雄县,都统潘忠带后续人马估计很快就到。他们是在漠州过节,饭后就会赶到雄县,而今已是二更多天,大约三更就会到达。”
“这一军情甚为重要,”朱棣下令,“赏牙将五十两白银。”
牙将走后,朱棣兴奋地说:“真是天助我成功,张将军,孤要活捉潘忠,将他的后续人马全数吃掉。”
“但不知王爷又有何妙计?”
“潘忠定然尚且不知雄县业已失守,还照常通过白沟河进入城中。我们设下伏兵前后夹击,管叫潘忠成为瓮中之鳖。”朱棣立刻布置了埋伏。
三更时分,潘忠的人马沿大路而来。按理说,潘忠完全可以天明后再进兵,可他不放心雄县的防卫,这才连夜进发。白沟河上有一座木桥,队伍全部过去后,张玉的五千人马,立时兜屁股将桥占领,悄无声息地在河边布下防线。潘忠领兵到了雄县城下,牙将在城头问道来者可是潘将军?”
“正是,快快开城出迎。”
吊桥放下,城门轰隆隆打开,潘忠不见牙将出城迎接,大为不满地挥军人城。大约进去两千人马,身后的吊桥又重新升起。潘忠正在纳闷之际,城门也被关上了。定睛再看,两扇瓮城的城门,倶是紧紧关闭,他和两千人马,被困在了瓮城狭小的天地内。
朱棣在城头高声叫道潘将军,雄县早巳落入我的手中,你已陷人死地,快些下马投降,还有你一条生路。”
牙将也在城头喊道:“潘|军,燕王爷亲自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潘忠一见城头上弓箭手足有上千,情知大势已去,跳下马来跪在地上便拜:“愿听燕王爷差遣。”
这样一来,潘忠的人马悉数为燕王所有,兵不血刃,燕军又增加了一万多人马。潘忠为立功,又带朱棣收降了留在漠州的一万兵士和九千战马,使得燕军的实力大增。
三战连捷,朱棣信心十足。他对众将和谋士们说:“孤下一步要进攻真定,与耿炳文决战。”
金忠反对王爷主张不妥,我军算上收降的官军,也不过四五万人。理应在白沟河凭险据守,以弱击强只能是自取其败。”
“不然,孤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耿炳文以为我军不敢挑战他的三十万大军,而本王偏偏主动攻击,使他大为意外。这在战术上我军就争得了主动,敌人是仓促应战,便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
道衍也有不同见解:“只是眼下敌情不明。”
朱棣闻听呼唤张玉何在?”
张玉应声近前末将听令。”
“张将军,本王曾吩咐你抓几个耿炳文部的俘虏,以便了解敌情,不知你可曾办到?”“禀王爷,可说是想睡觉,枕头就来了:耿炳文部下有一小校前来投诚,大致情况尽知。”
“好,带上来。”
小校张保到了堂上给王爷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