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2)

明成祖 王占君 4301 字 1个月前

失沛县父子死难沛县,是徐州外围的重要屏障。这个小县,曾是汉高祖刘邦的故乡,即所谓的龙兴之地。而今,燕军大兵压境,战争的气氛越来越浓。知县颜环急得在县衙中不停地往来踱步。派到徐州求援的县丞已回来三天,徐州答应的援军还不见一兵一卒,看来这援军是指不上了,而这沛县也肯定不保了。

县丞胡先唯恐颜环生怨:“太爷,我当面见到了大元帅梅殷,他答应得好好的,说随后就派援兵,可他怎会言而无信呢?”

“咳,战况瞬息万变,说不定徐州业已被围,援军想出也出不来。”

“太爷,那我们该怎么办?”沛县最大的武将指挥王显问道。

“你立刻上城指挥,宁可战至一兵一卒,也要与沛县共存亡。”

“那末将就去了。”王显快步离开,出门就不见了。

颜环看看身边的百夫长邵彦庄:“你去盯着王显,他近来心神不定,有些魂不守舍,莫再生出变故。”

“太爷,我不能离开你,现下形势紧迫,你的身边不能无人保护。”

“此言差矣。”颜环沉下脸来,“是我重要还是沛县城重要,不但你要上城,连同几十名兵丁和衙役,你全都带走,守城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邵彦庄看看胡先:“县丞大人,只有拜托你照看太爷了。太爷若有事……”

“胡县丞也要上城,代我指挥。”颜环斩钉截铁,“本县处理完公文,也随后赶到。”县丞和百夫长不敢争辩,只得遵令出衙登城去了。县衙内仅剩一人,他就是颜环的儿子颜有为。直到这时,颜有为才来得及说上话:“父亲大人,叔父差儿前来禀报,祖父病危,要您无论如何也要回家见上一面。”

“咳,只怕我只能做个不孝之子了。”颜环对儿子说,“有为,而今敌人已兵临城下,自古要先国后家。我身为县令,只能与沛县共存亡。忠孝不能两全,为父不能离开,你就代父在祖父膝前尽孝吧。”

“父亲,这,您又不上阵杀敌,祖父他见不到你合不上眼哪。”颜有为还试图劝走父亲,他明白父亲留下凶多吉少。

颜环脸又拉下来:“怎么,你敢有违父命吗?”

颜有为低下头去儿不敢。”

“那还不快走!”

颜有为迟疑一下儿遵命。”

“走!”

颜有为步履沉重地离开了县衙。

颜环在空旷的县衙中沉思,他明白沛县失守已属必然,以身殉国是自己的必走之路了。感慨良多,他不禁饱蘸墨汁,在县衙的白壁上,挥挥洒洒写下了一首亡命诗:

太守诸公鉴此情,只因国难未能平。

丹心不改人臣节,青史谁书县令名。

一木岂能支大厦,

三军空拟筑长城。

吾徒虽死终无憾,望采民恨达圣明。

题罢,犹在端详之际,主簿廖子清匆匆跑来:“太爷,大事不好,王显开城门迎敌,沛县业已失守。”

颜环反问那百夫长何在?”

“邵彦庄他反对投降,为王显所杀。”廖子清急切地说,“太爷,敌将李远已经入城,快些逃生去吧。”

说话间典史黄谦气喘吁吁也跑来:“太爷,敌人就要到了,赶快打点逃命去吧。”“二位同僚,以往多蒙在公事上相助。我身为一县之令,理应与县城共存亡。二位自去逃生,我只能以身殉国了。”

“太爷不可轻生。”

“你二位且先逃命,容我收拾一下印信公文随后便走。”颜环答应了。

“你可要抓紧哪,敌人说到就到。”主簿与典史二人再三叮嘱后离去。

颜环其实是在骗他二人,他留恋地看一眼这熟悉的县衙,拔出宝剑,横颈一刎,倒地身亡。

颜环之子颜有为,不放心他的父亲,走到半路又返身回来,欲催促父亲一起离开,回到衙门目睹父亲业已横尸在地,不由得抚尸痛哭。边哭边想,父亲尽忠报国,自己怎能再偷生,黄泉路上和父亲结伴而行。他提起尚在滴血的佩剑,口中叫道父亲慢走,孩儿追赶你来。”往脖子上一抹,一腔热血喷涌而出,倒在了父亲身边。

燕军都指挥使李远,由王显引路来到了县衙,一见地上横尸两具,便问王显死者何人?”

“回将军话,这是县令父子二人。”

李远也觉惨然:“这个县令也太迂腐了,便是城破本将军也不会对你开杀戒,父子双双自刎,倒也令人心酸。王将军,你挑选两副上好棺木,好生安葬他们父子。”

“遵命。”王显感到心中有愧,自然是满口答应。

燕军的偏将把廖子清和黄谦捉来:“活捉两名县吏,是杀是剐,请将军定夺。”

“你二人身居何职?”李远问。

“我是主簿。”

“我是典史。”

李远看看地上颜环父子的尸首,叹了口气:“小小县城,竟有为国尽忠者,看在他们已死的份上,饶你二人性命,自去逃生吧。”

廖子清眼中含泪:“县令大人已以身殉国,我还怎能苟活于世,情愿一死。”

“我也不愿偷生,愿去地下追随县令大人。”黄谦也表明了心迹。

李远大为诧异:“你二人真就不怕死?”

“大丈夫义薄云天,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只要是忠义而亡,便是死得其所。”二人义无反顾。

“好,本将军就成全了你们。”李远将手一挥,“拉下去,留他们一个全尸。”

须臾间,这两位县吏,便也命赴黄泉。小小的沛县,演出了一场忠君的壮烈悲剧。朱棣拿下沛县,镇守徐州的梅殷闻报,更是加强了城池的防守。他的副帅徐真提议:“大帅,反王如此嚣张,不能听之任之,末将愿领一哨人马,出城寻机向朱棣挑战。”副帅马傅也主张出战:“末将愿领一支马军,与徐副帅配合,也给燕军一点儿颜色看看“二位副帅,万万不可。”梅殷自有他的打算,“眼下敌军锐气正盛,巴不得寻机与我军决战。下一步燕军必来攻打徐州,我们守住城池,就挡住了敌人南下之路,这才是最稳妥的上策。”

果然,朱棣为解除南下的后顾之忧,率众向徐州逼近。但梅殷坚决不出战,徐州城高池深,一时难以攻下。

,朱棣在宝帐中对众人说:“梅殷以为只要扼守徐州,便可阻我大军南下,孤如今舍弃徐州,径直南向宿州。”

金忠有些担心:“王爷,我们身后,德州有盛庸,真定有平安,徐州又有梅殷,三路官军合计不下六十万兵马,大军南下,一旦官军从身后包抄,我军将会陷于被动。”朱棣早已胸有成竹不妨事,孤要让官军的六十万大军,成为一堆废物,毫无战斗力。”

道衍微微一笑:“王爷是要断官军的粮道。”

“岂止是断,孤要让官军绝粮。”朱棣分派李远,“官军新近运来军粮数百万石,全都停靠在谷亭的运河边上。给你一万马军,连夜奔袭谷亭,火烧粮船,不给官军留下一粒军粮。”

“遵令。”李远带兵出发。

“金铭听令。”朱棣又传将令。

金铭应声出列末将在。”

“我军南向宿州后,官军必来追击。你带一千人马断后,将官军阻于涡河北岸!”金铭有些疑惑:“王爷,官军势大,一千人马只怕难以对敌。”

“你不要担心,孤在涡河南岸伏下重兵接应,届时保你无事。”

金铭无力地答应:“末将遵令。”

谷亭的运河上,官军的粮船一字排开,首尾相连,把河道塞得满满的,一眼望不到边。李远算计着如何偷袭,官军护卫人马要比燕军多上几倍,硬拼官军阻截的同时,粮船就开跑了,显然达不到烧船毁粮的效果。思之再三,计上心来,他命燕军全部换上官军的服装甲胄,为了混战时有所区别,命自家军将,在左臂缠上白布。然后大大方方向岸边靠近。

官军都指挥秦成,望见一队人马靠近,高声喝问:“哪路兵马?到此做甚?”

“我们是盛庸大将军麾下,奉命前来协助护粮,以免遭到燕军袭击,确保粮船无虞。”李远口中应答,率军急速靠近。

秦成有些生疑本指挥也未接到梅元帅的帅令,你来护粮为何?”

“这是盛庸大将军担心军粮有失,没有向梅元帅禀报。”说话间,李远已到了面前。秦成还是心存疑虑:“你且停下,你的人马为何倶臂缠白布,待我派快马去徐州请示梅元帅再做定夺。”

李远突然挺枪便刺:“你去阴曹地府请示去吧。”言未毕,枪尖已刺入秦成心窝,秦成喊了一声折下马去身死。

“杀呀!”李远大叫一声,燕军猛扑过去,官军猝不及防,被杀个落花流水,只有抱头鼠窜。燕军早已备好硫黄和引火之物,正值东风大作,粮船被点燃,便见冲天火起,如金蛇狂舞,烈焰升天,不过一个时辰,数百万石军粮便已烟消云散化为了灰烬。

粮船被烧的消息传到官军各处统帅部,梅殷大惊失色。盛庸和平安更是垂头丧气,军粮断绝,还何以为战?

徐真对梅殷说道:“元帅,军粮无以为继,燕军大举南下,若再死守徐州,如何向皇上交代?”

马傅也提醒:“元帅,我们还是带兵出城追击燕军才是,这样即或燕军打到长江,我们也没有按兵不动之嫌。”

“好吧,就请徐副帅带一万人马追击。”梅殷明白不出战是说不过去了朱棣狡猾多计,切记不要中了埋伏。”

“末将自会相机行事。”徐真率兵出城去了。

朱棣大军浩浩荡荡向宿州前进,只有金铭的一千人马断后。大军早已渡过涡河,金铭按朱棣交代还在注视徐州的动向。及至见到徐真人马出城,金铭才带兵缓缓南退。徐真的追兵并未全速追赶,只是试探着前进。而金铭的燕军却是进进退退,官军追得快,他也行得快,官军追得慢,他便停下来等。这使得官军心生疑窦,猜想燕军会有埋伏。渐渐燕军到了涡河岸边,有十艘渡船在河畔等候,燕军从容登船。

徐真眼见燕军只有千余人马,而且岸边也无伏兵,李远就要渡河逃走,这时他才心急,命令全军立即全速追赶,将燕军消灭在岸边。而李远也心慌了,暗说燕王答应他在河岸有重兵接应,为何全无踪影?再无援军,自己这一千人马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就在这时,河对岸战鼓震天响起,五百面燕字军旗高高飘扬,呐喊声响彻云霄。

徐真急令停止追击,心说好险,原来对岸有燕军的伏兵,至少也有十万人马,若是追过去,还不得吃大亏,说不定就得全交待了。他传令班师,一万人马一员不减安全返回徐州。金铭过河后始知,对岸只有一千人马,朱棣是故意布疑阵退敌。

朱棣的燕军将梅殷的六十万大军甩在脑后,马不停蹄向南推进。他采纳道衍的建议,不再攻打宿州,而是置宿州于不顾,大军直插长江。按常理兵家最忌孤军深入,而朱棣违反常理,宿州守军不出城阻拦,他也就不与之交战。这样一来,梅殷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因为皇上要他阻击燕军,如再不采取行动,燕军就将在城池间穿插,兵锋直逼南京了。在燕军到达肥河北岸后,梅殷命平安所部大军兼程追击,他自己会同盛庸的人马也随后赶来,欲在肥河同燕军决战。

朱棣接到军情,他明白如不给追兵一个有效的打击,南进的意图不会顺利,六十万大军跟在身后,说不定在哪里被官军合围,自己的人马随时可能陷人绝境。他对众将说:“孤决定先叫平安尝尝苦头。”

道衍赞同道王爷,还用你的老战法,将平安引人伏击圈,打他个人仰马翻。”“平安的十万人马,现下突出在前,而梅殷和盛庸的五十万大军远远没能跟上。若说我军是孤军深人,其实平安更是孤军深人。在这局部上,我军便占有优势,如部署得当,完全可以将平安这支十万人马吃掉。”朱棣对形势作出了准确的分析。

道衍问道:“王爷计划在何处设伏?”

金忠看着地势建议:“这肥河中途多有树木杂草。在此处设伏,最为理想。”

朱棣摇摇头:“你认为适于埋伏,难道平安就看不出,他是不会上当的。”

“王爷之意,何处可以伏兵?”

“就在肥河岸边。”

“这,河边无处藏身,焉能埋伏兵马?”

“孤已看过,肥河河堤一丈多高,人马就隐于河堤之下。”朱棣分析,“平安过了林地无事,见肥河边一望无际倶是沙滩,必定不疑。我军突然杀出,令他措手不及,官军必败无疑。”

道衍感叹:“王爷用兵业已出神入化,官军焉能不败?”

燕军以李远的一万马军为诱饵,朱棣大军则全部隐身在河堤之下。因为不能生火,燕军备下了三天的干粮。可是埋伏了整整两天,官军还不见踪影。转眼三天,干粮吃尽,只剩一餐之用,官军仍不见追来。金忠认为无望了:“王爷,我军巳是粮尽,看来这伏击落空了,应该撤兵了。”

朱棣也心中没底,但他仍在坚持:“官军追来是肯定的,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午后就会到达。”

平安大军向燕军追击,起初追得很猛,恨不能立时追上燕军决战。都指挥宋宣提醒:“大将军,梅元帅和盛将军的人马还在后面,我们孤军深入,一旦遭遇埋伏,无人救援,势必吃亏。”

平安认为有理,遂放慢了追击的脚步,意在等候另两支官军接近,以便一旦开战,也有人马增援。正在缓行之际,梅殷派胡人大将火耳灰者,并三千胡骑前来增援。火耳灰者在马上施礼:“平大将军,梅元帅言道,盛庸将军的兵马距你不过半日路程,要你加速前进,咬住燕军使其不能顺利南下,梅元帅的大军,也会很快随后赶到。”

平安见来了援军,而且盛庸的军就在身后,立时胆量大增,传令全军全速追击。十几里路过后,望见了李远的燕军,下令进击。火耳灰者要建头功,带他的三千胡骑当先冲上前去。李远与之交手,不过十几回合,便败退下去,遁人前方的丛林。火耳灰者紧追不舍,平安在后喊道:“燕军用的诱敌之计,不可追赶,须防埋伏。”

火耳灰者停下战马,观察片刻,然后自信地说:“燕军败阵乃不敌本将,便有埋伏,能奈我何?”他带领部下径直追赶下去。

“糟了,糟了。”平安安排都指挥宋宣准备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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