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虎图正位太子
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图业已呈现在面前,画面上一只老虎俯身在岩石边的草丛旁,正为一只小虎舔那滴血的伤腿,另有两只小虎在附近观望。很显然,这是大虎为小虎舔伤,十足地表达出舐犊情深。画毕,杨士奇长出一口气,颇为自得地放下画笔:“解大人,如何?”
解缙何等聪明:“先生用意下官尽知,其寓意深刻,相信万岁看了会为之动容。”高炽还有些不甚明了:“杨先生,难道这就是你的破解之法?”
解缙提示道:“世子,杨先生是要用这幅画图,勾起万岁的爱子之情。你看,这伤腿的小虎,画的分明就是你呀。”
高炽恍然大悟:“杨先生用心良苦,只是万一父皇他不动心,岂不枉费?”
“而今别无他法,也只能这样试一试了。”杨士奇扭转头对解缙说,“为了能令万岁心动,还请解大人题诗一首。”
“杨先生精心绘制的四虎图,下官怎敢画蛇添足,毁了这幅大作。”
“解大人文才冠于宇内,倘能题诗,定然是锦上添花,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方令拙作不致徒劳。”
高炽见状长长一揖:“就请解大人赐句吧。”
“世子和杨先生如此抬爱,下官也就只好献丑了。”解缙提起笔。
下人匆匆跑进:“启禀殿下,万岁他一个人过来,已快到宫门了。”
“快,”杨士奇叮嘱高炽,“你拿着画笔,就像是你在作画刚刚完成,也好打动万岁的慈善心肠。”
众人装作不知,朱棣已进房来。高炽放下画笔和解缙、杨士奇跪迎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朱棣环视一下屋内,“你们三人是在计议何事?”
杨士奇就是世子的幕僚,解缙明白这主要是指他:“万岁,下官到世子处是在寻找一册孤本。世子酷爱古籍,他这里的珍贵书籍较多,臣来此定有所获。”
朱棣甚喜读书,也喜欢搜集占籍。解缙这番话让他对世子的好感又增加几分。但他今日来是要劝世子放弃太子之位,封他个富饶之地为王,安享荣华。听后,便笑吟吟地用话往自己的思路上引:“世子体有残疾,读书做学问倒是可取的方向。”
杨士奇看出苗头不妙,赶紧把话岔开:“万岁,世子不只文章盖世,而且也擅丹青,看他这幅画极为传神。”
朱棣近前观看,不觉久久无言。少时问道:“世子,这是你所作画?”
“儿臣胡乱涂抹,有污圣目,父皇见笑。”
“此画不是随意而成,是有意而为。”朱棣点明要害。
解缙上前,提起笔来,在画的左上方,题写了一首诗:
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
唯有父子情,
一步一回顾。
之后,解缙言道:“万岁,恕臣斗胆率性而为。”
朱棣何等精明,画图和题诗的寓意立刻明了。他略一思忖,倒背着手步人后堂:“解大人,朕有话问你。”
解缙跟进去:“臣恭听万岁教诲。”
“我朝巳经年余,太子至今未立,依解大人之见,三子中,当立何人为宜?”
“万岁可是在世子与二殿下之间难以取舍,而犹豫不决延宕至今?”
“解大人既已说破,你看他二人谁更有利于江山社稷?”
“自古以来,立储皆以长为序。”解缙又加一句长子无过,废长立次易出祸端。”
“二殿下从朕征战,其功甚高。”
解缙明白皇上还没断了立高煦的心思:“万岁,世子宽仁诚厚温文孝悌,治天下当以仁孝为先。”
“世子脚有残疾,国事烦冗,奈何?”
“治国在于用人,用好百官,朝政自明。”
“边塞不靖,胡虏虎视,世子如何御敌,残腿又如何上阵杀敌?托付国事,岂非被重担压垮?”
“万岁北伐靖难时,世子留守北平,指挥调度有方,多次击退强敌,北平坚如磐石,万岁断无后顾之忧。世子是帅才,手下将军尽可调遣,何必定要他冲锋陷阵?”
这番对话,把朱棣说得再无所虑。本来他是下决心来此劝说世子放弃储位的,没想到杨士奇的一幅画,解缙的一番话,使朱棣的内心天平,又疾速向高炽倾斜……在这关键时刻,解缙又加了一把柴,使得这锅水终于烧开了:“万岁,立世子可保江山永固,陛下还有个好圣孙呢。”
一向不苟言笑的朱棣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解缙摸准了皇上的脉,世子之子也就是他的长孙瞻基,朱棣极为钟爱。立高炽为太子,也就等于这江山隔代的继承人是他的长孙朱瞻基。朱棣下了决心,他掉换了话题解大人,你不要把心思全放在拥立太子上面,朕交办的编撰图书集成的事情怎么样了?”
“臣朝夕不敢懈怠,署下人等也都尽心竭力,万岁但放宽心,这件小事对臣来说,还不是易如反掌?”解缙信心十足。
朱棣警告:“解大人,图书集成难度甚大,万万不可小视,届时若不合朕意,就让你脱下官服回家种田去。”
“臣诚惶诚恐,定不负万岁所望。”解缙还是不以为然。
次日的早朝上,朱棣颁发了诏书,正式册立朱高炽为皇太子,加封高煦为汉王,封三子高燧为赵王。至此虚悬一年之久的太子之位终于尘埃落定,而朱高炽自然是称心如意,而高煦则如同遭到重重的一击,他呆呆地回到府中,对手下人大发脾气,摔盆打碗,踢奴捶婢,把家中搞得乌烟瘴气。
书办孙辉,是高煦的亲信爪牙,近前来劝道王爷,气大伤身,你把汉王府点着了,人家太子才乐呢。”
“放屁,什么太子,我才不承认呢。”
“这就对了,”孙辉尽量让主人开心,“立了太子,不等于能接皇位。以往的历朝历代,立了太子又被废的还少吗?”
“对呀。”高煦火气渐消,“这不算完,我可以想办法再让父皇废了朱高炽。”
“王爷总算明白了,你不能认输。”
“咳!”高煦依旧是长叹一声,“不服输又能如何,而今父皇把我封到云南那个蛮荒之地,远离了京师,有劲也使不上了。”
“有理,倘若去了云南,等于是被发配边关。”孙辉话锋一转,“王爷可以不去呀。”
“你让我抗旨,”高煦有气无力地,“这可是掉脑袋的罪。”
“王爷不必违抗圣旨,”孙辉狡猾地一笑,“你身患重病,不能起程成行啊。”
“你的意思是,让我装病?”
“皇上也不能让病人身染沉病上路啊?”
“可这装病,装了一时,也装不了长久啊。”
“事缓则圆,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再经过我们的努力,皇上就会收回成命呢。”
“好,你不愧号称小诸葛,确实是足智多谋。就照你说的办,从现在开始,本王爷就重病在身卧床不起。”
高煦称病不去就国,使得刚刚被立为太子的高炽的亲信们有些不安了。解缙在朱棣面前奏道:“万岁,汉王被封云南,迟迟滞留京城不去封地,百官议论颇多,对万岁的威望有损。”
“是啊,但朕获悉,汉王他有重病在身。”
“册封太子之前,汉王还是健壮如虎。怎就突然病得不能上路,令人不能不疑。”“也许是失望而致。”
“上火是正常的,但重病臣无论如何不信。”
“听解大人的意思,汉王他是装病了?”
“是否装病,臣以为派人去探视一下,便立见分晓。”
“这个,”朱棣在沉吟,其实他心中明了,高煦十有八九是在装病,但他对这个二儿子确实钟爱,也不忍心过于逼迫,故而还是迟疑。
解缙见状道万岁,催促汉王去封地就国,是对他的保护。陛下把他封往云南,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他不离开京城,就难免与太子再起纷争。一旦做出过激之举,万岁将如何处置?倘若严重了,太子汉王闹得两败俱伤,圣上岂不更加忧烦?”
“言之有理,”朱棣不觉点头:“周太监。”
“奴才在。”侍立一旁的周太监躬身听旨。
“朕命你到汉王府跑一趟,催促他尽快离京就国。”
“奴才遵旨。”周太监即刻离宫。
汉王府内,孙辉正为高煦安排装病的诸般事宜,铺好病床,头上缠裹白布,还要把头发披散开。管家匆匆来报:“王爷,宫里的周太监奉旨探病,已进府门。”
孙辉反应很快:“这哪是探病,是皇上派他来审视王爷真病假病,幸亏有所准备,来,王爷,快将头发散开躺下。”
“不。”高煦推开孙辉。
这个忠实的奴才有些纳闷:“王爷,这是何意?”
高煦扯下头缠的白布:“本王就这样会会父皇身边的大太监。”
孙辉糊涂了:“王爷,这让周太监看出你是装病可非同小可,会治你的欺君之罪。”“本王倒要看看他能将我如何?”高煦说着站起身,大摇大摆地步入了客厅。
孙辉心事重重地跟在后面,还不停地叨咕着:“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客厅中的周太监看见高煦神气十足地走进来,不免冷嘲热讽地说:“看来,汉王并未生病呀。”“本王好好的,何曾生病?怎么,你是来咒念我呀?”
“奴才不敢。是万岁闻报汉王染病,降旨让奴才来探望。”
“本王根本没病,回去复旨就说本王是装病。”高煦完全是挑衅的口吻。
周太监也不含糊:“万岁有旨,如汉王无病,即请速离京城到云南赴任,不得延迟。”
“本王若是不去呢?”
周太监迟疑一下:“王爷,抗旨不遵……想来王爷是不会自寻……”
“本王太子当不上,也就活够了。待父皇治罪之时,我就把与香妃的私情和盘托出。”
“王爷,如果你说出这事,万岁怕是要将处你凌迟剐刑……”
“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只是周公公你也脱不了干系,也难逃一死。”
“王爷此话何意,你与香妃的私情,与我什么相干?”
“不是你提供方便,我又怎能同香妃到一处?不要忘记你明明看见我与香妃相拥,而你向我父皇隐瞒。”
“王爷,那是奴才为你们着想,你可不能把奴才牵连进去。”周太监连连作揖王爷,您饶了奴才吧。”
“你回去就向父皇报告,说本王是装病。”
“奴才不敢。”周太监明白了高煦的用意,“奴才来到王府,见到王爷在病榻之上,确实病重不能上路。”
“哎,这就对了。”髙煦语气和缓多了,“周公公,太子虽立,并不等于不废,你也知道,父皇其实是欲立我为太子的,只是解缙等人以长幼为口实,父皇才不得不违其本意。但这变数尚存,日后我如当太子继皇位,你就是皇宫大内的总管太监了。”
“谢王爷厚爱。”周太监深深一躬,“王爷如无其他吩咐,奴才就回宫交旨去了。”“孙辉,代本王礼送周公公。”
孙辉送周太监转回,连声称赞高煦的精明王爷做法出其不意,打得周太监晕头转向I这比真的装病在床要高明得多,小人佩服之至。”
“装病只能一时也不能一世,下一步如何走,本王心中尚且无数。”
“王爷,用您的长处,克太子的短处。我们且用心等待,及时把握机会。”
“这就看天意了。”髙煦其实是没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