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
“什么,太子?这议论得是否太早了?”
“娘娘,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太子立谁,轻了说,关系到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重了说,关乎到全家人生死存亡。”
“倒是这么回事,可立谁那得万岁拿主意呀。”
“娘娘,万岁又是根据何种规矩做主呢?”
“在诸子之中,当立嫡长。”窦后叹口气,“没法子,先王后所生之子年长,这太子定是他无疑了。”
“娘娘,你好糊涂。为臣问你,先王后所生几子?”
“这个尽人皆知,四个呀。”
“那么现在几人?”
“还有两个,小三和小四。”
“那老大和老二呢?”
“不是病故了么。”
“着哇,若是这小三、小四再死了,娘娘所生的启儿,不就是年长居首当立为太子了。”
窦后如有所悟:“张大人,此事就交你来办。事成之后,当富贵与共。”
“娘娘放心,我自有安排。”张武出宫回到了府中。
石柱正在打扫院子,张武对他一招手:“你过来。”
放下扫把,石柱跟着张武走进正厅:“大人有何吩咐?”
“打算派你再去中都办件事情。”
“小人愿往。”
“不过,此次事情需要精细。”
“大人吩咐就是。”
张武一字一板:“我要你将小三、小四置于死地。”
“啊?”石柱大吃一惊。
“怎么,怕了?!”
“不,不。”石柱明白,主人已将事情说明,他不办就只能是灭口的下场,“小人愿意效劳。”
“好,你就这样办……”张武详细交代了一番。
又是一个庄严的早朝,刘恒宣布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决定:“从即日起,凡在京无公职的列侯,均应各归封地,以免滞留长安,子女疏于管教,而使民众不堪骚扰。列侯家小亲属使女家丁数众,每日多有糜费,粮菜供运颇巨,离京可缓解京城压力。”
周勃立刻想到自己:“那么,在朝为官者,即该辞职乎?”
刘恒解释道:“非也,有公职者,可将家小送回封地。”
周勃明白这个决定是因他而起,躬身应答:“臣遵旨,当尽快送家小离京,并当领失察之罪。”
“丞相不必自责,只要带头按旨行事便了。”刘恒下殿去了。
周勃回到相府,将侄儿亚汉叫来:“你这个惹祸的奴才,万岁为你降下了圣旨,有你好瞧的。”
“难道皇上真要将我治罪?”
“一不打你,二不罚你。”
“这么说,没事了?”
“是要把你赶出京城!”
“该不是发配沙门岛吧?”
“让你回到我的封地绛县。”
“就我一个人,在那怎么过呀?”
“怎会是你自己,你把全家人都给坑了,都得回去。”
“那,这一大家人,原有的旧宅怎能住得下?”
“故而伯父给你一项任务,你要监工督造一座绛侯府。要宽敞舒适,”周勃有些伤感的味道,“说不定哪一天,万岁不喜欢了,打发我回家,也好有个舒心的落脚处。”
“伯父,你为当今皇上继位,立下汗马功劳,皇上不至于卸磨杀驴吧?”
“你懂什么。常言说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
“伯父放心,侄儿一定把绛侯府建得让您满意。”
“我可要提醒你,伯父虽然身居相位,但你切记不可胡来。”周勃警示道,“这次靠我的老面子,万岁没有惩处你,若再有卖唱父女之类事情,恐怕你就难以保全。”
“侄儿记下了,断不会再惹是生非。”周亚汉领命而去。
周亚夫刚好走进,见状问道:“父亲,闻说万岁命列侯家属离京。”
“正是。”周勃告知,“这不,为父派亚汉回绛县监造绛侯府。”
“父亲,不妥。”
“却是为何?”
“亚汉平素放荡不羁,一向以势凌人,只恐他给父亲惹出麻烦。”
“为父已再三叮嘱,谅他不会胡来。”
“父亲,为防亚汉万一惹事,莫如儿去绛县督造房屋。”
周勃主意已定:“这种普通事务就该交他办理,你还是留在京城,多学习兵法,遇有疑难,也是为父的一个帮手。”
周亚夫不好再深说了:“儿遵命。”
夜空中一阵阵浮云舒卷,繁星明灭,谯楼上响起了四更的鼓声。大地被罩在沉沉的黑幕下,光秃的树木在寒风里瑟瑟发抖。代国中都的深夜,一切都在甜甜的睡梦中。
一个黑影,悄悄接近了代王府的后园墙。他一甩搭钩,钩住墙头,手把绳索,麻利地爬上墙,然后像猿猴一样溜下。此人虽说戴着面罩,但对府内相当熟悉,不假思索,沿墙角出花园到了一处偏院,直至上房窗下,侧耳向屋内静听。室内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没有其他异常动静。
黑影跃上窗台,双手一端,掀开窗扇,蹁跨腿入室内,无声下地。
炕上,小三和小四都在熟睡中。白天又是学功课又是玩耍,两个孩子睡得格外香甜。若是平常百姓子女,这小小年纪该有父母的呵护,而他们由于是代王之子,而今又是皇上的后代,地位更加尊崇,说不定就是太子或王,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有了性命之忧。
黑影站在炕前,注视着两个无辜的孩子,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丧尽天良的行为。但是若不下手,自己的一家,包括自己的一双儿女就要命赴黄泉。他在心中叹口气,极其无奈地向小三伸出了黑手。黑影的一双魔掌,紧紧扼住小三的喉咙,睡梦里的小三两只小脚蹬了几下,便转瞬丧命。接着,这双罪恶的双手,又掐住了小四的脖子,少顷,小四也就丧命。而看护两个孩子的老妈子,住在对面屋中,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黑影原路退出,直到翻墙出了王府。他回到客店中,在屋里摘下头罩,才露出庐山真面目,原来他就是石柱儿。
绛县周府的住宅,只有两进院落,因周勃已在京城有了气势恢宏的府邸,老家这里只留几个年老体弱的家人照看。由于年久失修,已显得有些破败了。周亚汉穿着皮大衣,把整个周府看个遍,他是边看边摇头:“这怎么行,就是县令居住也不够用,何况是当朝丞相。”
周亚汉的得力助手,外号“跟屁虫”的顺杆爬:“就是,新的绛侯府,起码也要十个老宅这么大。”
“胡说,得二十个这么大的地盘。”
“对,对,二爷说的对,没有二十个这么大,相爷根本就没法住。”跟屁虫赶紧改口。
“我说小的,跟二爷我看看四邻都住的干啥的人家,也好心里有个数。”周亚汉抬腿就走。
跟屁虫在后紧跟。
周府东邻是家豆腐坊,周亚汉晃着膀子就进去了,他的眼睛也就瞪大了,怎么那个在京城卖唱的小菊正在往磨眼里续黄豆。
“哎,真是冤家路窄,你不在长安卖唱,怎么上这做上了豆腐。”周亚汉上下打量着这位成熟的少女。
小菊和父亲幸遇皇上得以免遭凌辱,二人明白卖唱难免再遇恶徒,就来投奔绛县的叔父赵大康,在叔父的豆腐坊里帮工谋生。
赵大康正在刷洗豆腐盘子,放下手中活过来拦住周亚汉:“这位爷,做啥?想买豆腐明天早上来。”
“一边去。”周亚汉也不理睬赵大康,凑到了小菊近前,“这么俊的大姑娘,干这种力气活不都瞎了?到二爷家去吧,穿绫罗,吃鱼肉,使奴唤婢,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你是干啥的,在这胡说些什么?”
小菊爹刚好进来,他挡在了弟弟前面:“周二爷,是您哪,咱在长安城是误会,咋还追到这里来了?”
“这叫缘分。二爷到绛县来,偏又遇见你闺女。”周亚汉嘻皮笑脸,“姓赵的,二爷我还没娶二房,你的小菊倒挺合适。”
“你放屁!”赵大康气得大骂,“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算什么东西,就你那癞蛤蟆熊样,也敢打我侄女的主意。”
跟屁虫不让了:“好你个混球狗蛋,你知道二爷是谁吗?这是当朝周丞相的二公子。”
“啊!”赵大康大吃一惊。
小菊爹接过话:“周二爷,我们小菊穷人家的苦娃,没有享福的命,您就高抬贵手放了我们吧。”
赵大康已是回过神来:“丞相公子更该讲王法呀,也不兴强迫啊!我们不同意。”
跟屁虫诈唬说:“你真是给脸不要脸了,这样的美事你们就是打着灯笼上哪找去呀?!”
“我们不想一步登天,就想靠自己的一双手卖豆腐赚钱。”赵大康下了逐客令,“请吧,别耽误我们做活。”
“卖豆腐,”周亚汉冷笑几声,“怕是也要卖不成了。”
“我们自己的手艺,自己的房子,自己的本钱,又不犯法,谁还能挡了我卖豆腐养家?”
“你这房子二爷我买了。”
“你给我多少钱也不卖!”
“这就由不得你了,二爷我非买不可。”周亚汉眼睛一瞪,“不信,咱们走着瞧。”
跟屁虫鹦鹉学舌:“走着瞧。”
周亚汉冲跟屁虫一撇嘴:“跟二爷走。”他晃着膀子扬长而去,跟屁虫在后紧紧相随。
小菊无力地瘫坐在凳子上:“奴家的命咋就这么苦,为啥偏偏又碰上了这个该死的泼皮。”
赵大康也心有畏惧:“当朝丞相的公子,怕是不好惹呀。”
小菊爹无可奈何地长吁短叹:“是福不是祸,是祸脱不过。咱们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绛县是个小县,县衙也不够气派,门前的两个石狮子也显不出威风。周亚汉大摇大摆往里就走,衙役上前阻拦:“干什么的,随便就进。”
跟屁虫狐假虎威:“怎么着?!瞎了眼了,周丞相府的二公子你也敢挡,是不是活够了?”
衙役刚才还阴着脸,立时换了笑模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周二爷您大人不见小人怪。”
“告诉你们县令赶快出迎。”跟屁虫发话。
县令胡能得到消息,领着县丞、县尉一路小跑迎出。周勃老家在绛县,可他赴任以来,一直没见过周家像样的人物,而今这二公子到了,他还真的有点不知东南西北了。
“给二爷见礼。”胡能一躬到地。
县丞和县尉二人几乎是双膝跪倒:“参见二爷。”
“罢了。”周亚汉摇头晃脑走进客厅,居中坐定,跟屁虫趾高气扬地站在他的身后。
“二爷不在京城相府,回到绛县,光临鄙衙,不知有何见教?”胡能战战兢兢地问。
“奉圣旨。”周亚汉故意拣大的说。
胡能等人急忙起立。
周亚汉接着道明原由:“圣旨恩准起造绛侯府,你们这小小的绛县可就风光无限了。”
“那是,那是。”胡能等唯唯诺诺。
周亚汉又提出了要求:“行前相爷有话,在周府原宅基上扩大二十倍,就请贵县贴出告示,让四周居民搬家腾地方,我要尽快督造绛侯府。”
胡能怎敢反对:“下官一定尽快照办。”
“要立即,”周亚汉给了限期,“无论男女老幼,茅屋草舍还是高楼广厦,十天之内都要搬个净光。”
“下官遵命。”
胡能当即命县丞张贴了告示,附近百姓看了议论纷纷,多有不平之色。
赵大康挑头嚷道:“这不是欺人太甚,我们祖祖辈辈在这安身立命,十天之内,我们去何处安身?!”
小菊爹接话:“是啊,我们的家产,我们做主,这连价都不讲,就下令让我们搬家,办不到。”
众人齐声怒吼:“我们决不答应。”
绛县县城掀起了一场反对周家扩建绛侯府邸的风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