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匈奴犯边绛侯下狱(1 / 2)

汉文帝 王占君 4080 字 2个月前

松柏森森,殿宇重重,巨大的坟冢高高耸起,高祖刘邦的祭庙巍峨庄严。刘邦的大理石雕像神采焕然,宛如生人。翘起的冠冕,飘逸的袍袖,如同他高唱《大风歌》回到家乡。刘恒每次到这里来拜祭,心情都是分外凝重。他从内心里敬佩这位开国的先祖。他尤其敬重刘邦那屡败屡战的不屈的精神,正是这种精神,才迫使项羽乌江自刎,成就了汉室的宏大基业。

刘恒的目光,从上面移到基座上。他忽地发现——基座上有一枚碗口大的玉环竟然不见了!这还了得,这个玉环是象征全国一统的宝物,是整块玉镂空雕刻而成的。玉环挂在龙口中,可以轻松地转动。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窃走高祖祭庙的贵重器物,这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一向为人温和的刘恒发怒了,而且是怒气冲天,他疾声高呼守陵的护卫令:“快来见朕。”

护卫令其实就在身后:“万岁,奴才在。”

“你睁大眼睛看看。”

护卫令观看多时,也没能看出名堂:“万岁,奴才愚昧。”

“你的眼睛难道瞎了不成!”刘恒身为皇帝,是很少说脏话的,今儿个他是真的动怒了。

“小的实在不知发生了何种事情。”

“玉环,玉环!”刘恒气得用手一指,“高祖雕像基座上的玉环不见了!你这护卫令是白吃干饭的?!”

护卫令当时就跪在地上,他明白这玉环的重要性,忙不迭地说:“万岁,小人知罪了,情愿一死,只求不要连累家小。”

刘恒是比较开明的皇帝,他说:“好吧,朕也不下令砍你的头了,你寻条白绫自裁吧。”

护卫令叩个响头:“谢万岁隆恩!”他明白,没有杀他全家,就是皇帝天大的恩典了。

“慢。”廷尉张释之站出来,“万岁,护卫令罪不当死。”

因为廷尉是专管国家刑律的,刘恒不能不重视:“啊,张大人。朕不杀他全家已是法外开恩了。”

“我大汉朝有萧何制定的律法,像这种失职行为,只该杖脊八十,并没有死罪的啊。”

“张大人,你该不是开玩笑吧?”

“臣怎敢玩笑刑律。律条就是这么定的。”

“朕为何不知?”

“这怪为臣,平时没有让万岁熟悉大汉律。”

谁知刘恒把话锋一转:“张爱卿,这玉环丢失,你该当何罪呀。”

“臣无罪可当,唯抓紧破案而已。”

刘恒绷起面孔:“朕要求你三天内破获此案,追回玉环,如果不能按期破案,朕可就要治你的罪了。”

“万岁,能否再宽限一下。”

“就是三天,你即刻去办吧。”刘恒语气凝重,毫无缓和余地,看得出他对这玉环失窃是相当重视的。

十月的云中郡,已是雪花飘洒树叶零落,枯黄的野草在萧瑟的北风中发抖,牧民都钻进了帐包里围着牛粪火盆喝着马奶酒取暖。

今年不比往年,草原上的牧民全都心惊胆战,没有一刻安心的时候。近来,匈奴的骑兵经常来进犯和骚扰,他们抢去牲畜、粮食、财物和女人,使得牧民们尽量向城市周边靠拢。云中郡太守魏尚,也集结了一支上万人的精锐部队,全部是马军,机动性很强,随时准备迎击敌人。

距离云中郡五十里路的西伦河谷,是处水草丰美的地方。因为这里离云中城较近,匈奴的铁蹄一直没有践踏过来,这儿的蒙古多棚部落的一万多人口,也一直过着宁静和平的日子。女人们在安闲地挤奶,孩子们在欢乐地嬉戏玩耍。胡尔沁说书人,拉着手中的马头琴,在讲述草原上那古老的传说:

雄鹰在蓝天里高高飞翔,

骏马在草原上奔向前方。

马背上巴特尔挥舞长枪,

狠狠地刺向那成群豺狼。

我们的蒙古包沐浴阳光,

醇美的马奶酒随风飘香。

欢快的百灵鸟放声歌唱,

绿茵茵草地上遍布牛羊。

……

响晴的天气,突然滚过一阵阵雷声,人们起初谁也没有在意。这雷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长髯飘洒的说书人站起身,手搭凉棚向远处张望,片时他看明白了,可着嗓子喊叫起来:“不好了,是匈奴的马军过来了,乡亲们快逃吧,快去给太守报信吧。”

青年人立时组织起来,有上千人拿起武器跨上了战马。一个骑手快马加鞭向城中飞奔而去,给魏尚太守报告敌情。

说话的功夫,匈奴骑兵已是冲杀过来,多棚部落头领带着属下的青年,立时和敌人交手厮杀起来。他们明白,匈奴人多势众,自己不是对手,就尽量与之周旋,和敌人兜着圈子。这些骑手也都是骑技高超,让匈奴人不即不离,就是近不得身。匈奴人不将他们打败,便难以放手实施抢夺。

双方周旋约半个时辰后,匈奴的头领也先悟出了一个道理,这样无休止地纠缠下去,等云中郡的援军来到,自己可就要吃亏了。于是,他下令分兵,一半人马继续和多棚部落的武装周旋,另一半人马冲进蒙古包放手抢夺。这样一来,多棚部落的武装就没法兜圈子了,他们得舍命保卫亲人和财物。

双方真正交手了,一时间,河谷里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匈奴人业已抢到了一批牛羊和粮食,还有数十个年轻的女人。但是,多棚部落的抵抗令他们头疼,他们无法从容地将战利品运走,多棚部落的武装尽管已有半数死伤,还是在拼死与匈奴人纠缠。匈奴人感到不可能实现预想的目标,若再拖延下去,汉朝的援军就会到达,也先便下令撤退。

多棚部落就是不怕死,在部落头领的带领下,死死咬住匈奴的人马,他们要带走牛羊粮食和女人,就难以很快地脱身。就这样,匈奴人且战且退,一个时辰了,也没能走出一二十里。

骤雨般的马蹄声响起,云中太守魏尚率领的一万马军驰援而至,与匈奴人马展开了激战。双方虽说兵力相当,但魏尚这是生力军,而且匈奴的人马和多棚部落鏖战多时,早已是疲惫之师,两军交起手来,魏尚的汉军就明显占了上风。

这场激战,足足打了两个时辰,汉军获得全胜,斩杀匈奴一千余人,俘获战马五百多匹。魏尚令部下将匈奴死者的首级割下报功。

未央宫里数不清炭火盆在散发着热气,宫室中温暖如春。刘恒与尹姬在对坐用膳,黄门与宫女侍立一旁,有的忙于传菜,有的递上温湿的布巾。刘恒自从窦皇后与他捻酸冷落尹姬,就一直没有到皇后的宫中去过,十夜里有八夜要和尹姬度过,另外一两夜也是在慎夫人或别的姬妃处。他这是有意疏远窦娘娘,其实也是在呕气。刘恒做是这样做了,可心里也还有些不安。所以在与尹姬吃酒时,不时地走神发怔。

尹姬斟上一盏酒,小心翼翼地问道:“万岁,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没,没有啊。”刘恒在竭力掩饰。

尹姬劝道:“万岁,自从您册立皇后,还没有去过她的宫室,妾妃想,您应该去看看皇后了。”

“多嘴,朕去不去关你什么事?”刘恒不悦地训斥。其实他对皇后反感,不只是因为窦皇后对尹姬的态度,而是在他心中那难以排解的仇怨。慎夫人贴身侍女软玉向他奏闻的内幕,小三、小四惨死的真相,就像一扇磨盘压在他的心头,让他一直透不过气来。他明白软玉所说是真实的,但他又故意欺骗自己,这一切不是真的。他就在这种极度矛盾的自欺欺人的心境中煎熬着,因而他难免有时会走神失态。

尹姬见皇上动怒,不敢再劝:“妾妃担心万岁过于悲怀,有伤龙体。”

刘恒觉得适才有些过分,便收回话来:“爱妃莫怪,朕也是近来心情烦躁,其实谁能知晓皇帝的苦衷啊。”

黄门米升进来禀报:“万岁,派往绛县的钦差回来复旨。”

“知道了。朕正在用膳,叫他改日再禀。”

“万岁,他说有重大密情奏闻。”

“真够烦人的,一顿饭都吃不好。”

“万岁,请恕妾妃多嘴,还是国事为重。”尹姬善言相劝,“万一有紧急大事,误了岂不后悔?”

“好,宣他偏殿见朕。”刘恒还是从善如流。

偏殿里,刘恒听完钦差的奏报,有几分不信地追问:“你说的全是事实?”

“周勃与吴王勾结谋反千真万确,他身为绛侯,又曾官任太尉和丞相,为臣怎敢在他身上枉奏。”

“此事如若属实,周勃当有灭门之罪啊。”

“万岁,周勃理当夷其九族。”

“朕怎么觉得难以置信啊。”

“万岁可以派身边的亲信会同为臣前往查验。”

“也好,如此方不致冤枉了这位开国元勋。”

“不知万岁派何人前往?”

刘恒思索片刻,望一眼身边的米升:“米升为人公道,朕派他怎么样?”

“万岁英明。”

“好,朕命你二人明日启程。”

二人领旨下殿。

刘恒未及返回未央宫,廷尉张释之上殿拜见。

刘恒冷冷地发问:“我的廷尉大人,三天期限可是到了,你是来找朕要求宽限时日吧?”

“禀万岁,案犯已是拘捕在牢。”

“噢,擒获了!”刘恒感到意外,但更多的是欣喜,“案犯是怎样落网的,该不是为了免遭惩罚而滥竽充数吧?”

“臣怎敢欺骗圣上,”张释之不愧是执掌刑狱的,张口闭口不离律法,“臣明白这是欺君之罪,而欺君则是死罪。”

“好了,”刘恒打断他,“说说,罪犯是做何营生的?”

“他就是个牧羊人。”

“放羊的,他盗窃高祖陵寝的玉环是何用意?”

“万岁,他决无毁坏高祖陵之意。”张释之奏道,“放羊间隙,见护陵兵士偷懒,他便溜进高祖陵想开开眼。看见了雕像基座的玉环,他顺手一弄便摘了下来,就揣在了怀中带回了家。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现在,玉环业已追回,万幸完好无损。”

“听你这么轻描淡写地一说,好像他就是随便拿回去玩玩的。”

“牧羊人也确无恶意。”

“哼!”刘恒的气远远未消,“他盗毁高祖陵寝之物,就是犯下当灭三族的大罪。”

“万岁言重了。”

“这么说,你是要为他开脱了。”

“臣不敢,他还是当按律治罪的。”

“你治他何罪?”

“无论怎样说,他这是属于偷盗行为。”张释之顿了一下,他明白皇上对此事看得非常之重,不敢发恻隐之心,“而偷窃皇陵的器物,按律当处弃市之罪。”

“什么,仅仅是杀头弃市?这太便宜他了。”刘恒怒气不息,“不行,要改判他族刑。”

所谓“族刑”,就是夷三族!张释之并未因皇帝的震怒而改弦:“万岁,律条定的就是弃市,这已经够重了,怎么能祸及三族呢。”

“这是高祖的陵墓!惊扰了高祖,怎能不重判?”

“万岁,刑律上没有分是高祖与否,因此只能按律定罪。”

“朕就是要定他族刑!难道朕的话就不管用吗?”

张释之迟疑一下,把头上的官帽摘下来:“万岁一定要夷他三族,请您另换别人做廷尉吧。”

“你,你竟敢要挟我?别以为朕不敢罢你的官!”

“臣宁愿丢官,也不愿有违律条。”

刘恒无话可说,他一时没有了主张,气哼哼地拂袖便走,将张释之晾在了偏殿,在那儿傻跪着。

刘恒的母亲薄太后,如今可是享福了。现下身为皇太后,可说是尊崇至极,再加上刘恒事母至孝,薄太后更是幸福地颐养天年。当刘恒气呼呼地走进来时,薄太后关切地问:“皇儿,为何这般模样,是哪个惹你生气了?”

“可恨那张释之,他竟然当面顶撞我。”

“那要看他因何顶撞。”薄太后是个明理之人,“如今朝中难得有诤臣,有道是忠言逆耳啊。”

“张释之他也太过分了,”其实,刘恒来太后这里,就是为听听太后的看法,“有个牧羊人偷了高祖陵的玉环,我要他判其族刑,他就是不听,坚持要判这人弃市。”

“他与此人沾亲?”

“不曾。”

“那他为何坚持弃市?”

“是他言道,律条就是这么定的。”

“皇儿,这张释之是个忠臣啊。”

“怎见得?”

“不是他的亲友故旧,他坚持按律条定罪,并无一己之私。这是在维护汉室天下的权威。他是对的啊!”

“母后是这样看?”刘恒其实也说不出张释之的错处,“他以辞官相要挟,我就想要免他的官呢。”

“皇儿,这样的诤臣,是朝廷社稷之福,非但不能罢免,还当奖赏才是。”薄太后好言相劝。

“母后教诲,儿臣谨记。”刘恒的心气平和了,重又返回了偏殿。他万万没想到,张释之还跪在那里。

“这是怎么说的。朕的廷尉大人,你怎么还跪着呢?”刘恒在气中又觉得有几分可敬。

“没有万岁的恩准,为臣怎敢擅自起身。”张释之倒是一丝不苟。

“张释之啊,你这人也太怪了。对那盗环的牧羊人,朕说过多少遍了判他的族刑,可你就是不听。而跪在这里,朕已是一气离开,你还等着朕传谕平身方敢站起来,这是不是太迂腐了?”

“万岁之言为臣不敢苟同。身为廷尉,就要严守律条。”

“好了,朕不与你呕气了。平身吧。”

“谢万岁。”张释之起身后还是追问,“那个牧羊的窃贼,到底如何惩处?还望圣上示下。”

“行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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