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芙蓉帐里恨夜短(1 / 2)

汉文帝 王占君 4084 字 2个月前

夜色笼罩着济北王府,刘兴居的寝宫内春意盎然。与外面的萧杀秋夜截然不同,宫室内暖风熏熏,仙乐撩人。十数个年貌可人穿着透露的宫女,弹奏吹打着丝弦,忘情地演奏着,几入无人之境。而刘兴居的心上人一枝梅,则身披一袭薄纱,正在为他妙舞轻歌:

夜阑珊,舞翩跹,

长袖卷,青丝乱。

香乳半掩荡胸前,

金莲轻移展玉腕。

容颜美,美容颜,

管叫檀郎心欲仙。

芙蓉帐里恨夜短,

相拥怎顾更漏残。

牙床颠,锦衾翻,

娇yin浅哦声不断,

最美不过鱼水欢。

刘兴居将金樽重重顿在楠木几上,一声长叹:“咳!”

一枝梅停下歌舞:“王爷,难道贱妾歌舞不妙,令您反感?”

“非也,”刘兴居仰脖饮尽杯中酒,“正因为爱姬歌舞太美了,方才引发我无穷的感慨。”

“王爷这又何必呢,我是属于你的,如果您需要,妾妃可以随时随地为您献歌献舞啊。”

“如果我这个王爷当不成,不就失去了这一切吗?包括你这个能歌善舞的美人呀。”刘兴居挥手令伴奏的乐队退下。

一枝梅走过来依偎在刘兴居的胸前,无限亲昵地说:“王爷,你是为此事始终闷闷不乐呀?我要为您除去祸根。”

刘兴居摇头:“谈何容易,不要做白日梦了。”

一枝梅却是信心十足:“在王爷看来是千难万难,但妾妃做来却是易如反掌,唾手可得。”

“你,千万不可冒险,我,舍不得你。”刘兴居紧紧抱住一枝梅。

一枝梅自信地说:“凭我的轻功,取个把人头,还不是探囊取物一样容易。”

“皇宫大内,非比寻常,多有能人高手。万一失手,必有性命之忧。”刘兴居不松手。

“王爷可放宽心,即便是失手被擒,我也会咬定牙关,只字不讲,决不会连累王爷。”

“本王不是那个意思,不是为个人的安危着想。我早已说过,就是要了刘恒的命,这皇位也是轮不到我,不还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王爷终日闷闷不乐,我就是要王爷开开心。”一枝梅挣出身子,“我会相机行事,不至于鲁莽得没有机会也下手。”

“你可千万要小心。”刘兴居目光中饱含不舍的恋意。

“王爷但放宽心静候佳音吧。”一枝梅转身飘然离去。

夜色中的皇宫也不失威武与庄严,高墙广厦耸立着硕大的身躯,比白日里更显得伟岸高峻。成排的罗汉松,紧临后宫墙,像是站岗的摩天武士。寒风将枝叶吹得沙沙作响,如同是发出警告: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酒后的张武,脚步略显趔趄地遥望这熟悉的皇宫,心中真不是滋味。曾几何时,身为郎中令负责皇宫的保卫,这一切都是他的治下。而不知何故,万岁竟将他贬为七品知县,虽说老天有眼,他又转升长安太守,但是毕竟不能日日见君,更不能轻易进宫,这皇宫对他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对皇宫他真的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这是别人难以体会的。

张武观望之际,他眼前有个黑影一闪上了后宫墙,紧接着无声地飘然而下,那速度快得就如同闪电,若非张武这习武之人,简直就难以发现。他心想,不好,莫不是有刺客潜入宫中?自己既已撞见,就不能让刺客得手。且不论真是刺客与否,都要跟进去观察。他心里想着,脚下生风,也已是跃过了宫墙。但是后园内只有风摇树影,哪有人的踪迹。

张武心中核计,若是刺客,一定奔万岁而去,那就肯定是去未央宫!他便疾步跑向刘恒的寝宫。

未央宫内,刘恒尚未入睡,作为一国之君,有多少烦心事需要决断。灌婴密报,吴王刘濞招兵买马积草屯粮,而且多方拉拢周勃,明显已露反相,他建议刘恒早日将这一毒瘤铲除,以免后患。但刘恒觉得都是刘氏血脉,总是不忍下手,因为吴王现在毕竟还没谋反。

一旁陪侍的尹姬见刘恒愁眉紧锁,忍不住劝解:“万岁,龙体要紧,不能这样忧思连绵。”

“朝中事太棘手,令朕无限愁烦。”刘恒一向对尹姬看重,“爱妃,依你看当如何对待吴王?”

“朝廷大事,妾妃怎敢妄议。”

“朕就是要听听你的主张,但说无妨。”

“那妾妃就斗胆直言了。”尹姬自有她的见解,“万岁,我以为治天下当以‘仁’字为先。”

“爱妃的意思是,对吴王不能开杀戒。”

“谋反只是猜想,怎能乱动杀伐。”尹姬又加了一句,“待吴王真正反时,再予诛杀不迟。”

“有理,爱妃之言甚妥。”刘恒表示赞同。

侧殿的屋脊上,一枝梅在向内眺望,正殿中的刘恒、尹姬清晰可见,她从背囊里取出玉臂弩,搭上半尺长的弩箭,在等待机会。她要等有人出入打开厅门时,将弩箭发出,即可致刘恒于死地。

张武追寻到未央宫,四处遍寻不见黑影。他无暇再细细搜查,心想,万岁还蒙在鼓中,不知刺客已经进宫,自己当即刻奏明圣上,让万岁有所准备,使其免遭刺客黑手。

他飞身跃下殿角,来到了宫门前,并未急于入内,而是在门外呼叫:“万岁,臣张武求见。”

刘恒颇为诧异:“张武,你未经宣召,夤夜之时,擅自入宫该当何罪?”

“万岁,外面有刺客,臣是追踪刺客到此。”张武叮嘱,“请圣上靠后,千万不要出门。”

可是,说话的功夫,黄门已将殿门打开。那在殿脊等候多时的一枝梅怎能放过这个机会,手中弩弓一松,那枝箭带着风声就向刘恒射来。

张武闻听有微响,身形稍稍一让,眼到手到,伸手一抓,将那枝弩箭牢牢抓在手中。他闪身进入未央宫,随即将殿门关严。“万岁请看,真是好险哪。”

刘恒拿过弩箭:“真有刺客!不知是何人派来?”

尹姬言道:“抓住刺客,岂不一审便知。”

“这刺客武功高超,尤其是轻功十分了得,臣在身后追他赶他不上,只怕是难以擒拿。”

“皇宫内苑任由刺客自由出入,这还了得。”刘恒不由得沉思。

殿脊上的一枝梅没想到宫中还有这等高人,明白今夜是难以得手了,但她又不甘心空走一趟,便下房来溜入了后偏殿内。

她打量一番,看见了案上的豆干,心想,刘恒是代地人,这肯定是他平时零吃的,何不在这上面做做文章。

她便从囊中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葫芦,拔开塞子,将里面的白色粉面洒在豆干上。这种粉面可不一般,有名的叫做“双毒粉”,系由蛇和蝎子的毒液烘干制成,入口些微,人即丧命。一枝梅心说,刘恒啊刘恒,你逃得过弩箭,逃不过这双毒粉,我熊样让你一命呜呼!

投毒之后,她闪身而出,迅即离了皇宫。

张武担心再有闪失,在未央宫附近巡逻了一夜,直到天明方才放下心来。刘恒醒来,为张武的忠心所感动:“张爱卿,你如此尽心,倒叫朕于心不忍。”

“为万岁分忧,臣理应尽责。”

“张卿,既然你有浑身武艺,就别在长安府任职了。”刘恒传口谕,“仍回内廷做你的朗中令吧。”

“臣,领旨谢恩。”张武伏地叩了三个响头。

刘恒信步走进偏殿,发现了放置在案上的豆干,拿在手中,思忖片刻,吩咐身边的米升:“你将这豆干送给太子吧。”

米升有些不顺从:“万岁,这是奴才特地给您买回的。”

“你的心意朕已尽知,太子也爱吃豆干,闻说他生病了,朕无暇过去,豆干送他以示关心。”

“奴才遵旨。”米升当然不敢拗着刘恒的旨意。

长乐宫里是一片压抑的气氛,窦娘娘整天黑着脸,黄门宫女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走路都是蹑手蹑脚的,唯恐惹恼了窦娘娘,遭到训斥和鞭挞。今儿个一头晌了,窦娘娘也没说一句话,自己坐在锦榻上生闷气。由于刘恒一直不来长乐宫,她看什么都不顺眼。今儿个一早宫女为她梳头,被她的无名火骂得换了三个,才勉强完成她的梳妆。

十一岁的太子刘启还少不更事,总管黄门为了让窦娘娘开心,特地把刘启从书房中领来,让他到窦娘娘膝下承欢。

刘启来到窦娘娘面前恭恭敬敬参拜:“儿臣给娘请安。”

一直不开口的窦娘娘果然脸上开晴了:“皇儿,不在书房攻读诗书,来到为娘这里做甚?”

“儿臣听说母后一直闷闷不乐,恐您闷出病来,故而过来劝解,肝气不舒,是容易生病的。”

“好一个孝顺的皇儿,还去书房中读书吧。学精学深,日后也好治理国家。”窦娘娘难得面上露出微笑。

太子退去了,窦娘娘脸上又阴云密布了。

总管黄门来禀报:“娘娘,未央宫的米公公来了。”

窦娘娘腾地从锦榻上站起:“请啊,还愣着干什么?”

总管将米升迎入,窦娘娘期盼的并未出现。她以为是万岁要米升来打前站,而米升开口令她大为扫兴:“禀娘娘千岁,万岁关心太子的病情,特命老奴送来豆干一包。”

“谢万岁隆恩。”窦娘娘伸手接过。

待米升走后,窦娘娘手拿着这包豆干出神。它勾起了她的伤感和不满,难道这一包豆干就能化解心中的怨恨吗?

总管黄门近前:“娘娘,万岁还是顾及太子的嘛。”

“小恩小惠,谁稀罕呀!”

“万岁的恩赐,还是皇恩浩荡啊。”

“拿去,你吃了吧。”

“这如何使得,”总管不敢接,“这是万岁爷赐与太子的。”

“现在我再赐你就是了。”

总管还是不敢接,直往后缩。

“怎么,要驳我的面子?!”

“奴才不敢。”总管接过了豆干。

“这就对了,这是哀家对你的恩赐。”

“谢娘娘恩赏。”总管打开纸包,开心地吃下去一块。可是,不过转眼的功夫,总管就捂住了肚子:“娘娘,它怎么疼啊。”

“当真?”窦娘娘吃惊地注视着总管的表情变化。

总管的嘴角流出了殷红的鲜血,痛得他满地打滚,口中不住地叫:“哎呀,疼死我也。”不一会儿,总管便已气绝。

“这,这是怎么说的?!”窦娘娘心中后怕,幸亏太子没吃,否则就没命了。她思忖片刻,拔腿向未央宫奔去。

御史大夫张苍,端坐在公堂上,目睹昔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同僚周勃被带上堂来。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当年的太尉,如今已是头发蓬乱,衣衫肮脏,步履蹒跚,全然没有了当年大将军的风采。

张苍心中有些不忍,吩咐吏卒:“来呀,给绛侯看座。”

“谢张大人。”周勃拱手致礼坐下。

“绛侯,富贵已极,万岁也待你不薄,何苦竟欲谋反,还不从实招来。”张苍的口气是平和的。

“张大人,你我同殿为臣,前情尽知。想我周勃,舍命扶保万岁登基,怎来这‘谋反’一说,实在是冤枉啊。”

“你与吴王过往甚密,又收受他的战马、兵器、铠甲,这不是合谋造反又是什么?”

“吴王乃万岁至亲,身居王位,他来送我马匹等物,我何故拒绝?如果是个贬谪之人,任何礼物都断不敢受。”

“收受礼品本无可非议,但五百匹战马,五百副盔甲,五百把钢刀,这数量,难道不是为谋反吗?”

“吴王送的属实,数量过大,他说是为我保家护院之用。”

“保家用得了这许多?”

“张大人,绛县邻近塞外,匈奴常有骚扰。吴王谓我抵御匈奴之用,故而老夫便收受了。”

“也说得过去。”张苍不想难为周勃,“待本官向万岁禀报。”

未央宫中,刘恒对窦娘娘的述说大为吃惊:“真的?!”

“妾怎敢说假话,幸亏没给太子食用,否则太子性命休矣。”窦娘娘加了一句,“看来这投毒之人,是冲着万岁来的。”

刘恒疑虑地看看米升,再看看尹姬。看得这二人有些发毛,都躲避开文帝的目光。

窦娘娘在一旁扇风点火:“苍天保佑,万岁和太子都躲过了这一劫。但这投毒之人,决不能放过。”

“是啊,此次没能得手,下次再干那还得了!”

“万岁身边的人,可要小心了。”窦娘娘了瞥一眼尹姬。

刘恒看出了窦娘娘的用意,尽管他心中也怀疑尹姬,但他还是为之开脱:“朕身边的人多得数不清,黄门宫女无数,难说是何人所为。朕以后饮食和饮水全都小心就是。”

“万岁,此事不能轻易放下,一日三餐,防不胜防,还应查个水落石出才是,要将投毒者绳之以法。”

“查自然要查,但也不能搞得人人自危,朕心中有数就是。”刘恒关切地说,“皇后也当时刻小心谨慎。”

“万岁放心,妾自会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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