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芙蓉帐里恨夜短(2 / 2)

汉文帝 王占君 4084 字 2个月前

米升禀报:“万岁,御史大夫张大人求见。”

“他一定是为周勃一案而来,宣他进见。”刘恒又对窦娘娘说,“你就回宫吧。”

窦娘娘想也真的没有再停留下去的必要:“妾告辞。”说罢,便怏怏地走了。

张苍进宫叩拜之后奏道:“万岁,周勃一案臣已审明。绛侯收受吴王所赠军刀战马事出有因,是为防备匈奴侵扰,并无谋反之意。”

“哼,”刘恒冷笑一声,“他而今已不是太尉,又不是地方官,防范匈奴也用不着他操心啊。分明是一派胡言!”

“万岁,绛侯拥立圣上一片忠心,做太尉做丞相时也尽心竭力,现已年迈,不会有非分之想。”张苍还在为周勃开脱。

“张大人此言差矣。正因为周勃自以为拥立有功,所以从太尉、丞相宝座上下来,才心怀不满。吴王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才派人与之勾结。二人一拍即合,其反意昭然若揭。”

“万岁之言,为臣不敢苟同。”张苍竟然提出,“望圣上换个能干的臣子审理此案吧。”

刘恒也来了脾气:“这件案子就由你审理!不能再轻易地客客气气地一问了事,此番你要动刑。”

“这,周勃毕竟曾为丞相和太尉,臣难以下手。”

“朕给了你圣旨,他现在是戴罪之身,你该打便打,甚至可以动大刑。”刘恒要求,“再审不出口供,朕将你也关进大牢。”

张苍一看刘恒动怒,不敢再辩:“臣遵旨。”

夜色笼罩中的济北王府,万籁俱静,几乎没有声音。主人一言不发,下人们谁也不敢大声出气,刘兴居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皇宫内传来令他振奋的好消息。

看他坐立不安的样子,一枝梅安慰道:“王爷放心,今日定有佳音。我料那刘恒他难逃一死。”

内侍进来禀告:“王爷,皇宫里的信来了。”

“快说,怎么样?”

“死人了。”

“是刘恒!”刘兴居激动得声调都变了,薅住内侍的衣领问。

“不是,”内侍答道,“长乐宫总管黄门死了。”

刘兴居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狗咬猪尿泡,一场空欢喜。”

“妾妃料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一枝梅满怀必胜的自信,“待我今夜再去皇宫走一遭。”

“爱妃,你不能再去涉险了。”刘兴居阻止,“皇宫岂是等闲之地,你上次已打草惊蛇,刘恒岂能不严加防犯。”

“就算皇宫是龙潭虎穴,妾妃也能自由往来。”一枝梅决心很大,“我一定要为王爷分忧。”

“爱妃真有此意,就帮本王办件事情。”刘兴居有了一个主意,“这既能撼动刘恒的宝座,又可使你免去生死之虞。”

“请王爷吩咐。”

刘兴居也不答话,命内侍取来文房四宝,颇费周折地写了一封信,之后,端详良久,才交与一枝梅:“收好。”

一枝梅不得要领:“王爷,这是何意?”

“你不要多问,只要将这封信放到刘恒的寝宫,让他能发现,便大功告成。”刘兴居不肯过多披露。

“好。”一枝梅说过就走,“王爷,妾妃去去即回。”

“刘恒将张武调回重任郎中令,此人武功高强,且又多谋,一定小心谨慎,不可轻敌。”刘兴居叮嘱。

“王爷放心,妾妃定当不辱使命。”一枝梅当即换好夜行衣,拜辞主人,飞身而出。

这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往昔的太尉府,如今是大将军周亚夫居住,父亲入狱已经两天,他才将一切打听明白。

如今他正要去拜访一位重要人物,这事关周勃的生死存亡。

周亚夫夫人坚决反对:“夫君,你携此重金,拜求哪位皇亲大臣不好,怎能去折身向那小小的狱吏屈尊。”

“夫人,秤砣虽小压千斤。为了父亲的性命,我拼着这大将军的颜面扫地,也要走上一遭。”

“重金倒在其次,倘若他不买你的账,岂不是鸡飞蛋打一场空。”夫人提醒,“岂不是在世人口中落下笑柄。”

“不去焉知不行。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要试上一试。”周亚夫提上包裹义无反顾地去了。

狱吏的家在下等人聚居的杂街小巷,临街的两间陋室内,闪着如豆的灯光。狱吏坐在破旧的八仙桌前,捏着酒盅,就着猪头肉,正自斟自饮以酒浇愁,不时地长叹两声。

他的妻子在灯下补衣服,不是好眼地看着他,嘴里不停地叨咕:“喝,喝,你一天到晚没命地灌尿水子,看跟你过这个穷日子,哪天你喝死才好呢,老娘也好另嫁人。”

“人哪,啥人啥命,你还别不知足。不是没饿着你吗,吃饱了冻不着就行了。富贵能咋的?那周勃够富贵了吧?现在,在天牢里蹲着呢,说不定哪天就没命了。他现在还不如咱呢。”

“呸!”妻子唾他一口,“自己给自己宽心丸吃,像人家周勃家的日子,咱哪怕过上一天,我这辈子也就知足了。”

“乒乒乒”,传来敲门声。

狱吏放下酒盅,趿拉着鞋,到了门前问道:“哪个?”

“是我。”

“你是谁?”

“周亚夫。”

“我不认识你。”

“我乃周勃之子。”

“啊!”狱吏甚为吃惊,“大将军?”

“正是。”

狱吏已稳住心神:“你我素不相识,来舍下何干?”

“自然是有事相求。”

“我一个穷酸狱吏,怎值得大将军挂怀。”

周亚夫倒是有耐性:“狱爷,我们总不能就隔着门板说话吧?你还是打开门,让我进去。”

狱吏心中明白,是为周勃而来。他将门打开,侧身一让:“家中凌乱不堪,让大将军见笑。”

“不必客气。”周亚夫环视一眼,心中便有数了,这样一个贫穷家庭,估计可以办得到。

狱吏妻子送上一杯茶:“大将军,茶也不好,凑合喝吧。”

周亚夫没有说明来意,而是先将手中的小包裹放在桌上,顺手解开。哈,狱吏夫妇几乎惊呆了,桌上是黄澄澄金灿灿的十大锭马蹄金!

狱吏忍不住问:“大将军,这是何意呀?”

“奉送狱爷您的。”

“我?无功不受禄。”

“本官有事相求。”

“莫非为了令尊?”

“明人不说暗话,正是。”

狱吏将金锭推过去:“请大将军收好。”

“这却为何,难道这金锭咬手?”

“岂止咬手,它还要命哪!”

“本官却不明白。”

“天牢早有条律,凡私自放人会面,或夹带传书者,全家处斩,祸及九族。小人断断不敢。”

“这天牢的钥匙在你手中,狱卒皆是你的部下,你不过就是放我去见家父一面,当班的狱卒我还另有一锭马蹄金相送,你又何乐而不为呢,犯得上将这泼天富贵拒之门外吗?”

“这……”狱吏心活了。

他的妻子早已按捺不住:“我说当家的,咱们几辈子也见不着这么多的黄金,收下来就一生一世吃用不尽了,再说,今夜只有一名狱卒当值,这个人情你不做白不做,别犯傻了。”说着,她将金锭全都收拾起来了。

“你!”狱吏意欲阻止妻子的行为。

“你厉害个屁!这是大将军看得起你,要不然一个小小的狱吏,算个毬啊。”妻子督促丈夫,“快领大将军去见太尉。你还愣个啥呀。”

狱吏仍有些勉强:“大将军,请吧。”

“好,多谢狱爷。”周亚夫心说,我堂堂大将军指挥千军万马,如今还要向他这个蝇头小吏讨好,真是晦气!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出这口恶气!

夜幕笼罩下的皇宫,依然是灯火辉煌。张武重任郎中令后,因为曾有刺客进入,他格外吩咐宫院内到处挂上了灯笼,除此之外,还加派了巡逻的禁卫军。一队队枪刀在手的兵士,不时从院中各处走过。这阵势足以令歹人生畏。

一枝梅毕竟轻功超群,她在暗处观察多时,找好空隙,飞身上了宫墙。又费尽时间,才逐渐靠近了未央宫。但是再要向前,可就太难了。

她思忖片刻,将那封信绑在弩箭上,搭好之后,看准宫门口,“嗖”地一声射出。

守门的谒者,吃了一惊,稍候一时,弯腰将箭书拾起,不敢有误,立时交给了张武:“张大人,刚才射来的箭书。”

张武拿在手中,反复看了两遍:“可见到射弩之人?”

“不曾,只有箭书落地。”

张武想了想,持箭书去见刘恒:“万岁,有人射来箭书。”

“这是何意,该不是前来行刺?”

“此人能进入皇宫,说明他的功夫十分了得。”张武答道,“这弩箭同上次行刺时的一模一样,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不管人是谁,且先看看箭书是何内容。”刘恒将箭书打开,两幅白绢,第一幅写的是——

今将周勃写与吴王的密信盗来,呈万岁御览。

刘恒再看第二幅,越看越气,信上写的是——

承蒙吴王千岁馈赠战马武器,感铭五内。可恨刘恒卸磨杀驴,不念我保他登上皇位的大恩,将我太尉、丞相二职剥夺。愿与吴王共同讨伐暴君,并保吴王坐天下。

张武见刘恒怒气不息,谨慎地发问:“万岁,信上何言,龙颜大怒。”

“哼,周勃与吴王勾结,要夺我大汉天下!”刘恒将绢书递给他。

张武看后,有些疑虑:“万岁,焉知这信不是伪造的?”

“朕认得周勃的字。”刘恒已是下了决心,“看来朕将周勃下狱乃英明之举,而且,这周勃是非杀不可了。”

张武心里一沉,暗说周勃性命难保!

天牢之内,周勃蜷缩在木板上,全然没有了昔日做太尉的气概。他明白按照大汉律,打入天牢的罪犯是不准同家人见面的,因此他也不冀求儿子来与他会面,但他相信亚夫会设法营救自己,只是担心儿子找不到接洽之人。如果儿子能来狱中见上一面,自己将道摆给亚夫,这才能有希望啊。可这只能是梦想。想到此,周勃禁不住长吁短叹。

一个狱卒过来打开了牢门,并且回身关上。周勃躺着身子动也没动,他实在懒得理睬这些小鬼。

狱卒站在了床前,用手轻轻拨弄周勃的大腿。

周勃不耐烦地睁开眼睛瞥去:“干什么……”

“父亲,儿是亚夫。”

“你!”周勃一惊坐起,“为何如此打扮?”

“不这样怎能与您相见。”

“那狱吏呢?”

“被儿十锭黄金买通了。”

“那厮特别可恶,与他黄金,岂不折了我周家志气。”

“父亲不可意气用事,有道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黄金名分皆身外之物,当下要紧的是救您性命。”

“他刘恒还不至于如此绝情吧。”

“既已打入天牢,又问您谋反之罪,便有性命之忧,切不可掉以轻心。”周亚夫问,“父亲你看,儿应找哪位皇亲重臣求情才好。”

周勃早已胸有成竹:“儿啊,要想改变刘恒的主意,非薄太后不可。”

“儿无法同太后接触呀。”

“你可找国舅薄昭。”周亚夫说道,“为父与他过从甚密,薄昭对为父亦深信不疑,他决不会袖手旁观。”

“父亲,您看应备多少黄金,五百锭还是一千锭。”

“薄昭不是势利小人,他明白为父出狱后不会亏待他,所以你去求他不必备礼,若那样做反显得生分了。”

“儿谨尊父命。”周亚夫说是这样说,但他心里却是犯嘀咕,薄昭会像父亲说的那样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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