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吴王,自有分晓。”
“那好,请随我走。”
“顾丰,将他捆绑起来。”
顾丰不理睬刘更的叫喊:“殿下,反正他也跑不了,绑与不绑还不是一样,等见了王爷自会治他的罪。”
刘更也不好再坚持了,只得说:“好吧,谅他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他们一行人遂向王宫而去。
齐国成纪县衙的花厅里,摆好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成坛的陈年老酒已经启封,空气中弥漫着沁人的酒香。红色发光的烤鹅,拼成原形的白切鸡,成条的一尺多长的糖醋鲤鱼,焦糊且又拌有辣酱的全羊腿,所有菜肴都令人垂涎欲滴。别说在这大旱的灾年,就是在京城长安,这桌酒菜也是顶级的。
淳于公注视良久。
“大人,入席吧。”成纪县令孟强相让。看得出他的神色有几分得意,因为这桌酒席是他精心操办的。
“孟大人,当此灾年,你摆下这样一桌宴席,想想百姓们垂垂饿死的情景,我们如何下咽?”
“这桌酒席档次的确不低,但是大人远道而来,风尘仆仆,下官总得尽地主之谊。大人吃好了,才好给灾民想办法,这也不为过呵。”
“孟大人,还是撤掉吧。”
“这,业已准备了,不吃岂不是更浪费。”
“今日所见所闻,灾民们奄奄待毙。”淳于公一指酒菜,“这些都是民脂民膏,我无论如何不能吃。”
“那……大人之意是换一桌档次低一些的?”
“我不用酒宴招待,只有一碗面条足矣。”
“大人这般清廉,是下官万万没想到的,可敬可敬,若上差都似大人就好了。下官恭敬不如从命,就告诉厨子下面条。”
孟强看淳于公吃着面条,颇为抱歉地说:“这实在是太寒酸了。大人受委屈了,我对不住大人哪。”
“这与你何干?想想那些灾民,我真是食不甘味呀。”
“是啊,大人,这灾民们嗷嗷待哺,我们身为父母官,总不能坐视不管见死不救啊。”孟强边说边瞟着淳于公。
“本官看着也揪心,可是我又苦无良策。”
“大人,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了。”
“噢,你说说看。”
“开仓放粮。”孟强觉得火候到了。
“什么!”淳于公一惊,站起,“随便动用仓粮,那是要杀头的。”
“大人,不是随便。您可以请旨啊。”
“这要先得到齐王同意,然后才能上报朝廷。”淳于公忧心忡忡,“而且十有八九万岁是不会恩准的,因为仓粮有限,不到万不得已朝廷是不会动用的。”
“大人今日业已亲自看过,这情形还不够严重吗?”孟强叹息一声,“再不开仓,怕是十之八九的人都会饿死了。”
“说的是。”淳于公碗中剩下的半碗面条也吃不下去了。
“大人,齐王既然派您来视察灾情,就有怜悯灾民之心。下官想,王爷肯定同意上报。当今皇上人人皆知他宽仁厚德,也绝不会眼看子民活活饿死,这开仓放粮是笃定的事。”
淳于公思忖少许:“按理说,万岁和齐王能够体恤黎民百姓的痛苦,是会同意开仓的。”
“没问题,板上钉钉的事。”
淳于公将面条碗一推:“我不吃了,得抓紧赶回去,以便尽早向王爷禀报,也好向万岁呈文。”
“大人,怎么也要住一夜呀,这当天回返,可是没有先例的。”孟强挽留。
“不,想想灾民我是寝食不安啊。”淳于公说走就走。
孟强送走淳于公后,对身后的班头吩咐:“去,赶快将义发米行的于掌柜叫来见我。”
“小人遵命。”班头答应一声去了。
孟强的眼珠转悠着,心里打起了如意算盘。
广陵的吴王宫,建造得富丽堂皇,几与长安的大汉皇宫媲美。
吴王刘濞听了顾丰禀报,立时穿戴齐整出后宫上大殿。端坐好以后,顾丰将富商带上殿来。富商恭恭敬敬对上施礼:“参见大王。”
“你是何人,见了本王,为何不跪?”刘濞眯眼打量一下面前的人,觉得他气概不俗。
阶下的刘更早已按捺不住:“父王,此人十分狂妄,撞了儿臣的锦车,非但不赔罪,反将儿臣随从悉数打伤。何需多问,就该治罪!”
“你且住口。”刘濞喝住儿子。
富商并未多言:“大王在上,这有淮南王给您的亲笔书信,看过便知。”
顾丰接过信递给吴王。刘濞细看一眼,立刻对富商尊礼有加:“原来是大公子,失敬,失敬。”
“为了避免闲话,故而如此装扮,还请见谅。”
“理当如此。”吴王问道,“淮南王信上言称,大公子有要事面谈,就请当面赐教吧。”
这位大公子,乃是淮南王刘长的大侄刘国。他用眼睛扫视一下刘更和顾丰:“还望王爷摒退左右。”
吴王略一思索,将手一挥:“你们权且退下。”
“父王。”刘更首先反对,“他是干啥吃的,说话还背着我们。”
吴王脸色严肃:“叫你退你就退,休得纠缠。”
还是顾丰识相,他拉起刘更就走。
殿内只剩吴王和刘国了,吴王再次催促:“大公子,有何机密言语,尽请放言吧。”
“王爷,家叔让我带话给您,只要您振臂一呼,他愿义无反顾地跟您走,决无二心。”
“淮南王的意思是……”
“业已不言自明——竖起反旗,推翻刘恒。”刘国说道,“论资历,论能力,论实力,这皇位本该就是您的,让那刘恒无功而居,淮南王感到不公。”
“此话是真?!”
“若非真心,淮南王派我千里迢迢来此做甚?”
“来人!”吴王大吼一声。
两名武士应声走上:“王爷有何吩咐?”
“将刘国与我拿下。”
刘国被倒剪双臂捆绑起来,但他一言不发。
吴王问道:“你为何不分辩?”
刘国冷笑几声:“我只说吴王是个大丈夫,在诸王当中唯你是个英雄,多年来一直敢于同刘恒执拗,想不到也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你把我送给刘恒领赏去吧,我一死而已。”
“本王我不送朝廷,我要将你就地斩首。”
“既已来此,这颗头就交予你了。”
“推出去。”
“遵命。”二武士推起刘国便走。
刘国一声不吭,昂首走出。
“转来。”吴王又吩咐一声。
二武士将刘国推回,刘国昂首而立。
“你就真不怕死?”
“怕又有何用,”刘国冷笑几声,“淮南王用我的死,探明了吴王的虚实,也是值得的。”
“你看本王如何?”
“你是个死心塌地的反王。”
“哈哈哈哈!”吴王大笑连声,“好,本王这就放心了。看起来你不是刘恒的探子。”刘濞示意武士放了刘国。
“刘恒将淮南王调进京城,向他兴师问罪,想必王爷也有耳闻。”刘国无限感慨地说,“淮南王是拣了一条命啊。”
“此事本王自然晓得。”
“那,王爷就该相信淮南王。”
“好,如何联手造反,愿闻淮南王的高见。”
“淮南王让在下禀明王爷:若想成事,仅我两家起事远远不够,还当联合济北王刘兴居。”
“济北王确有此动向,待我们寻机试探。”吴王问道,“还有哪家王爷可以联合?”
“淮南王以为,只有内力尚不足起事,还要借助外力。”
“何为外力?”
“要联合匈奴。”
“那,这岂不是卖国了吗?”
“只是临时利用而已,待打败了刘恒,王爷站稳脚跟,回头再对付匈奴不迟。”刘国嘿嘿一笑,“这是个策略。”
“那么,淮南王何不出面与匈奴联络,却屈尊驾告知本王?”
“王爷,淮南王怎能和您类比,您是皓月当空,他不过萤火之光,匈奴人怎会相信淮南王的力量?只有吴王爷您出面,匈奴人方会信服。”
“怎么,淮南王这样看待本王?”
“吴王爷,您的威望高山仰止,无人可及。”
“好,那么本王就与匈奴人会一会,看他们是如何答复?”
刘国满怀信心:“我相信他们一定是喜出望外。”
吴王被哄得心中舒坦极了。
成纪县衙里,孟强面对着重新摆放的宴席,心中甚是得意。这本来是为淳于公准备的,可这位太仓令偏偏过于迂腐,竟然只吃一碗面条,这下可好自己乐得用它招待米行的于方掌柜。
于方是成纪县数一数二的米行老板,特别是他和县令挂上关系后,生意越发地兴旺了。衙役传话县令找他,于方一刻都没敢耽误,匆匆就赶到了县衙。
孟强在餐室内等候,见到于方他以手礼让:“于老板,入席吧。”
于方一看这桌酒宴实在是太丰盛了,真个是天上、地下、海里的珍禽海味无所不备,他惊异地说:“太爷,这样高档的酒席,小的怎敢承受啊?”
“今天我就是要和你好好畅饮一番,咱二人来个一醉方休。”孟强再次相让,“请吧。”
“那好,小人恭敬不如从命。”于方入坐。
二人酒过三巡,于方为孟强满上一杯:“太爷,今日把小的召来,不只是单为饮酒吧?您有何吩咐尽管直言。”
孟强一笑:“你还真是说对了,有一笔发大财的生意,我要交给你。”
“小人先谢过太爷,”于方问,“但不知是何生意?”
“你开的是米行,当然不会是肉生意。”
“米?”于方感到迷茫,“而今久旱无雨,我那米铺已是无米可卖,还谈何生意呀。”
孟强一龇牙:“县衙的库里有粮啊。”
于方放下筷子:“太爷真会开玩笑,官库的粮米谁敢擅动一粒,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放心,我动官库,是经过太仓令同意的。”
“当真?”
“赈济灾民,开仓放粮嘛。”
“那你找我做甚?”
“此次开仓,计划放赈二百石,太爷我打算照顾你一百石。”
“怎么,送给我?”于方一头雾水。
“这年头,一粒粮食就是一粒金哪,你有粮食可就有了发财的本钱。”
“那是,那是。”于方还是不明白孟强的用意,“太爷要将一百石粮给我,我是不会亏待太爷的。”
“这就对了,你一石粮给我十两白银。”
“啊,你这是卖给我呀?”
“也算是吧。”孟强的脸一绷,“凭什么白给你。”
“那,太爷,这私卖库粮可是有杀头之罪呀。”
“太爷我认了!”孟强发出了连声冷笑。
于方觉得这位县太爷的笑令他毛骨悚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连着打了几个激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