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飘浮着一片片乌云,遮挡住了灼人的烈日,使得这盛暑炎天,有了难得的凉爽。刘恒出了行宫,令侍卫牵过御马,正要扬鞭跨上,就见一队人马疾驰而来,约有二三十骑,马蹄搅起的尘土漫天飞舞,看不清来人的面孔。
侍卫们警觉起来,纷纷横刀上前,将刘恒挡在了身后。
“吁!”随着一声吆喝,当先一匹白马停在了刘恒面前,马上的人滚鞍下来,伏地叩首,“吾皇万岁万万岁。”
刘恒定睛一看,却是丞相张苍:“哎,张卿,你不在长安留守,跑到中都来做甚?万一京城有失,你担待得起吗?”
“臣正是为京城安危而来。”
“噢。”刘恒一惊,“平身说话。”
张苍站起:“万岁,大事不好啊。”
“出了什么事,值得丞相亲自跑来。”
“济北王刘兴居他起兵谋反了!”
“怎么会是他?!”刘恒觉得意外,“朕还以为应该是吴王刘濞。”
“吴王也蠢蠢欲动。据探报得知,吴王已集结了十万大军,只差打出反旗了。”
“还有哪个诸侯王参与?”
“淮南王刘长也曾去过吴王那里,只是现在还没露反相。”张苍奏道,“万岁对他也不能掉以轻心。”
“你离开以后,京城的防卫会不会……”
“臣已令周亚夫的两万人马,不要按原计划追赶万岁北上,而擅自决定让他留守京城。万岁,臣先斩后奏,死罪也。”
“丞相何必如此过谦。朕听了这般布署,也就松了一口气。”刘恒一副轻松的样子。
“万岁,周亚夫和张武兵马合起来不足四万,若吴王与济北王合兵来犯,他们凶多吉少,万岁应火速回军才是。”
“你不要再说了,朕自有道理。”刘恒对张苍的建议置之不理,“今日朕决定到郊外体察民情,丞相正可随朕同行。”
“万岁,长安的防务要紧。”
“这等啰唆,是何道理。”刘恒板鞍上马,“去便去,不去便罢。”
张苍虽然对长安担心,也不敢再奏,只得上马相随。
就说是阴天,但毕竟是在三伏里,走没有几里路,刘恒已是汗流满面。由于雨水少,地里的庄稼明显呈现旱象。
地头上坐着一个老汉,年纪约有七十多岁,他用白布巾擦擦额头的汗水,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唱着凄苦的小调,那声音就像风车的吱嘎声一样,让人的心里一阵阵发悸:
家无良田兮薄垄几行,
丁无青壮兮老朽种粮,
房难遮雨兮暴晒骄阳,
瓮无粒米兮唯有秕糠。
秋后收成兮小袋可装,
稀饭半饱兮经年饥慌。
差役收税兮恶似虎狼,
何日上达兮诉与皇上。
刘恒走近前,躬下身来问道:“老人家,听你适才唱道,生活格外艰辛,日子过得紧巴。”
老汉斜他一眼:“过路客官,休管闲事,老朽随便唱唱,排解一下心中的烦闷而已。赶你的路去吧。”
“老人家,我想问问,你们的日子究竟过得怎样?”
“怎样,你不是听到了,家家无隔夜之粮啊。”老汉长长打个咳声,“今晚我还不知如何充饥呢。”
“真就难到了这般地步?”
“客官,种田的十年倒有三年涝,七年旱,难得有一点收成,官府再来收去粮税,我们哪里还有口粮啊。”
刘恒沉思一下,又问:“若是不收田亩粮税,日子是不是就好过了?”
“那是当然了,”老汉晃晃头,“可是国家的粮税谁敢不收?你我也说了不算,白日做梦吧。”
刘恒默默起身走开,一会儿,对张苍说:“丞相,既然百姓的日子这么苦,我们把粮税免了如何?”
“万岁,你该不是和臣说笑话吧?”
“朕是在认真地征求你的看法。”
“这万万使不得。”
“你说使不得,有何道理?”
“万岁,国家是靠着粮税支撑呢,没有粮税,宫廷的用度,百官的俸禄,还有军队的花销,都从哪里出啊?”
“除了粮税之外,不是还有铁税,盐税,交易税吗?”刘恒对老汉的境况甚为同情,“由此可见,全国的种粮人的日子都这样艰难,朕的意思,还是把粮税免收了吧。”
“万岁体恤民生,固然是仁爱之主,但种田纳粮,乃千古惯例,决不可以贸然免收。”
“免除粮税后,国家自然会有困难,但朕带头节俭度日,所有官吏都要削减俸禄,不信国家就难以支撑。”刘恒决然地说,“朕意已决,回朝后立即拟旨,诏告全国。”
张苍不敢再顶撞,只有叹息而已。
中都是个阴天,而虎狼谷在赤日的暴晒下,似乎石头都要冒烟,地上腾腾升起缕缕水汽。
也先的十万大军在这热气中全速前进,时近中午,部将提出休息,吃过午饭后待天气凉爽些再行进。
也先看看头顶的烈日,心有所动:“这个……”
一枝梅恨不能匈奴大军立时打到长安,便对也先道:“大单于,前面就是虎狼谷了,应该全速通过,至多一个时辰。万一敌军来到,要过虎狼谷那就难了。”
“对,有道理,部队全速前进。”匈奴大军加快了行军速度。
在崖顶两侧埋伏的汉军,这罪也够他们受的了。阳光像不断射下来的火箭,军士们全都汗流浃背,有些将士已然中暑,但陈武传下严令,任何人不得撤离,更不许活动以免被匈奴发现。
也先的先头部队接近了虎狼谷口,部将拨马转回向也先请示:“大单于,前面就是虎狼谷,队伍是否继续前进?”
也先没有答话,而是催马向前,来到谷口仔细观望。但见两侧高峰入云,壁立千仞,中间一条曲折的通道,也就能够四马并进。确实是地势险要。也先又抬头向峰顶瞭望,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息,看不出有埋伏的迹象。
部将在身后催问:“大单于,人马是否前进?”
也先沉思一下:“派出十骑探马,入谷一里路搜索。”
“得令。”部将带十个马军进谷去了。
一枝梅到了也先身边,说道:“大单于,也过于小心谨慎了吧。这虎狼谷虽说险要,但它也无处埋伏人马呀。”
“还是不能大意,以免中计。”也先自有他的主意。
少时,部将和探马转回:“报告大单于,谷内静悄悄的,没有汉军一兵一卒。”
“前进吧大单于。”一枝梅的声音煞是动听,足以令人销魂。
也先对她报以微笑,大手一挥:“进军,全速通过。”
匈奴大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入谷中,战马如狂风骤雨泻进虎狼谷,其势山摇地动。也先和一枝梅紧随部将,三骑并行疾驰似箭。前进了约有五里路光景,也先突然勒马停住不动了。
部将奇怪地问:“大单于,为何停止不前?”
“不对!”也先冷丁地冒出一句。
“什么不对?”部将一头雾水。
“这虎狼谷有埋伏!”也先言之凿凿。
一枝梅问:“大单于何以知晓?”
“我们已经前进了四五里路,可是却一个行人也没有遇到,这说明什么?说明路已被阻断了。汉军设下了埋伏!”
部将如梦方醒:“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我们该怎么办?”一枝梅也感到有道理。
“后队改为前队,立即退出虎狼谷。”也先毫不迟疑,下达命令。
于是,匈奴大军开始退出。十万大军业已进入谷内六万之众,命令传达过去约有半刻钟时间,队伍不免呈现了混乱。
山顶上埋伏的陈武,原计划是待匈奴军全部进入山谷内再发起攻击,一见匈奴突然要溜,也就等不得了,立时下令进攻。
汉军在谷口两侧推下了备好的滚木巨石,居高临下,谷口的匈奴军士多被砸成肉饼。没有半袋烟的功夫,谷口便被切断,堵了个严严实实。退出去的匈奴军不足五千人,被截在谷内的匈奴军还有五万多人。也先本人和一枝梅也给堵在了山谷中。
部将从谷口处返回:“大单于,出谷的路已断,我们怎么办?”
也先将手中大刀一举:“总不能在谷里等死,杀出去。”
“末将引路。”部将一马当先。
言犹未落,两侧的崖顶上,火箭如下雨般地射下,火箭杂着垒石像冰雹一样落下,匈奴军只有挨打的份儿,很多兵士中箭受伤,或者被石头砸死。也先不顾一切向前奔去,山顶上埋伏的汉军待垒石火箭用光,便纷纷下山去往谷口堵击。
乘马飞奔的一枝梅见上面的汉军已撤走,她在马上纵身一跃,便攀上了崖壁的一棵小树,继而利用她的轻功,不太费力地登上了崖顶,再往下看,匈奴军的累累尸体触目皆是。
她叹息一声,黯然离去。
被围在谷中的五万多匈奴军,只有一万多人冲出了重围,也先也侥幸逃脱。在云中郡作战受阻的右贤王十万人马,获悉也先失利,也就撤出了战斗。
匈奴这次精心策划的进攻,也就以失败而告终。
中都城内,是热烈的庆功景象。文帝传旨杀猪宰羊,犒赏得胜的将士。大获全胜的喜悦,使得将士们开怀畅饮,陈武被请进了刘恒的行宫,由刘恒和丞相张苍单独为他设宴。
刘恒举起银盏:“大将军,此战大胜,长我汉家志气,诚乃盖世奇功啊!”
陈武起立回道:“全赖万岁指挥有方,才能大胜匈奴。臣下不才,何德何能劳万岁夸奖。”
小校来报:“万岁,大将军之子门外求见。”
“好哇,快宣他进见。”
陈奇上得殿来,跪倒叩首:“吾皇万岁万万岁。”
刘恒是爱屋及乌:“陈公子平身。令尊打了大胜仗,朕正为他庆功,你正可一同入席。”
“谢万岁。”陈奇看一眼陈武,“父亲大人,儿就告坐了。”
陈武话语中透出不悦:“万岁让你坐,你还问我做甚?!不在淮南王处供职,来到军前为何?”
陈奇恭恭敬敬回答:“母亲不放心父亲在军前征战,嘱咐孩儿前来助阵,或许能助一臂之力。”
“为父带兵出征,也非一朝一夕之事了,偏偏这次就不放心了?再说,你来不来又能如何。”
“儿也曾对母亲言道,父亲久经沙场,能征惯战,况且有万岁督战,一定会大获全胜的。可母亲她不听,实在是母命难违呀。”
“好了,不要再理论了,来了也就来了,朕道你无过。”文帝举起杯,“还是畅饮庆功酒吧。”
“谢万岁。”陈奇端坐在席位上了。
“朕平素从不欣赏歌舞,今日为大将军庆功,特命宫人歌舞助兴。”文帝传喻,“歌舞上来。”
一队宫女穿着薄如蝉翼的轻纱,手持绿帛宫扇,像祥云一样飘渺而上,彩袖频抒,楚腰软款,吴歌清丽,声遏行云:
汉军辉煌,
天子到疆场。
大将军威武雄壮,
令敌酋魂飞胆丧。
看旌旗高扬,
更刀枪闪亮。
王师到处凯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