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小丑敢跳梁,
定叫他呜呼一命亡。
陈奇一边饮酒,一边思忖着如何要了文帝的性命。他想,如若借敬酒之机,到了刘恒近前,拔出腰间佩刀,便可置刘恒于死地。顺手一摸肋下,心一下子凉了,原来赴宴之时,所有武器全都被收缴存放在厅门外,看来酒宴上行刺是不可能了。望着歌舞的宫女,眼前呈现出刘长之女长公主的美貌容颜,那娇滴滴的妩媚模样,实在是令他垂涎。他暗下决心,要完成淮南王的使命,以便能回去同长公主洞房花烛琴瑟和鸣。
丞相张苍终于沉不住气了,他放下杯箸:“万岁,请恕为臣直言,大败匈奴固然可喜可贺,但是别忘记我们的后院已经起火啊。”
“丞相所言莫不是济北王谋反之事。”
“万岁,刘兴居的五万大军已经到达荥阳城下,将城池团团包围。荥阳太守已连发三道告急本章求救。”
陈武急问:“万岁,这都是真的。”
“刘兴居反心早萌,谋逆只是迟早的事。”刘恒说得很轻松,“好比人身上的疖疮,早出头早根治,总比不出头好。”
陈武站起身:“万岁,臣请求带兵平叛。”
“大将军刚刚经过激战,总得休整些时日。”
“为国效劳,为民除害,理当不辞辛劳,臣愿即时率兵出征。”
文帝高兴地举起杯:“好,朕有大将军,何愁叛乱不平。”
夜幕垂落下来,中都融入了漆黑的夜色中。大将军陈武的住地灯火阑珊,护兵们都已进入了梦乡。因为明日就要出兵平叛,陈武夜难成寐,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中核计着到荥阳以后该如何同刘兴居交战。是偷袭还是强攻,是设伏还是打援,灯早就吹灭了,但他眼睛仍瞪得老大。
院中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若非夜深人静,是根本中的不见的。是何人在这子夜时分行动?是外来的歹人,还是自家的什么人?他心中琢磨,人早已下床,提起床头的宝剑,悄无声息的潜出门去。就见一条黑影,嗖的一下跃上了墙头。待那黑影跳下,陈武也跃出在后跟随。跟了大约一里路远近,陈武发现前面的黑影很像他的儿子陈奇。心里更加纳闷,若是陈奇,这深更半夜是去往哪里,又意欲何为?
陈奇一身夜行紧身黑衣,轻如猿猴快似风,拐过一个街口,前边就是文帝的行宫,他在宫墙外稍稍驻足,便一跃上了宫墙。
陈奇伏在墙头探视,待一队巡夜的兵士鱼贯走过后,他看准时机,轻如狸猫一样落至院中。他贴着墙角,径直向后院而去。到达文帝的寝宫窗外,才停住了脚步。门外只有一个黄门在守夜打盹,他已困得前仰后合。陈奇蹑足潜声摸过去,来到这黄门近前,他还浑然不觉。陈奇将食指伸出,在他的穴位上一点,这黄门便如泥塑木雕一般了。
陈奇拔出短刀,用刀尖插入门缝,轻轻将门插拨开。门扇旋即给推开,陈奇一迈腿就要入内。
身后的陈武小声喝问道:“是奇儿吗?”
陈奇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以为就要大功告成,万万没想到竟有人在后跟踪,而且这跟踪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父亲!
陈奇转过身来:“父亲大人,是孩儿我,您怎么来了?”
“为父在问你,夤夜之间潜入万岁行宫做甚?”
陈奇心想事已至此,莫如进去先杀了刘恒再说?他也未答话,疾步入内,来到刘恒帐前,掀开帐幔,轮刀便劈。
“孽障,你好大胆。”陈武已跟在身后,为了保全文帝性命,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手中剑向前就刺。
文帝此刻业已惊醒,陈奇下刀时他一翻身,躲过了刀锋。而陈奇则结结实实中了一剑,剑锋直插到他的前心。待到陈武将剑拔出,陈奇前胸后背已是鲜血淋漓。
陈奇痛苦地看着陈武:“父亲,你!”
陈武将儿子抱在怀中:“奇儿,奇儿。”
“父亲……儿……好悔。”陈奇艰难地断断续续地说。
“奇儿,你为何要对万岁行刺?”陈武老泪纵横,“奇儿,你大不该呀,怎能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是……淮南王……逼我……的呀。”陈奇勉强吐出最后一句话,“儿……去了。”
“奇儿,奇儿。”陈武抱着儿子的尸体放声大哭。
侍卫们早已掌上灯,文帝也已穿衣下地。几名侍卫手持刀剑将陈武围在中间,但谁也不敢上前。
陈武看见文帝,将儿子尸体放下,俯伏跪倒在地:“万岁,不肖贼子惊了圣驾,为臣死罪。”
文帝看见陈武的尸体,心中也觉惨然:“大将军平身,朕不怪你,要怪当怪那淮南王。”
“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请万岁惩处。”陈武连连顿首。
“大将军平身。”文帝将陈武搀起,“卿手刃亲子,大义灭亲,保朕平安,有功无罪,此乃朕亲眼所见。儿大不由爷,朕怎能怪罪你。”
陈武不敢抬头:“臣生此逆子,真是无德。”
“大将军不要自责了。”文帝思忖一下,“朕知你只此一子,现已无后。为免你百年之后无忧,朕封你为棘蒲侯,食邑万户,可保你陈家世代衣食无忧。”
陈武明白,以往所封的侯爵,至多食邑五千户,文帝这真是破例了。他再次跪倒,叩首:“皇恩浩荡,臣粉身碎骨也难报圣恩之万一。”
“快快平身。”文帝又伸手相扶,“大将军前往荥阳前线平叛,将刘兴居叛军剿灭就是最大的尽忠。”
“臣一定不负圣望。”陈武信心十足。
荥阳地处中原,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城高池深,防守严密。刘兴居五万大军围城三日,攻打数次都无功而返。刘兴居显出焦躁。
今日早饭后,他亲自督阵,向荥阳发起了更大规模的进攻。叛军从四面抬起云梯,强行越过护城河,到城脚下树起云梯,呼号着爬向城头。刘兴居将北城做为主攻点,他操起鼓槌亲自擂鼓助战,口中喊叫不停:“杀进城去,金银财宝随便拿,大姑娘小媳妇尽情受用,夺来天下,人人连升三级。”
叛军们都没命地向上攻击,守城的汉军已是力不从心,滚木擂石灰瓶都已不济,经过三日攻守战,伤员已增多,兵力已显不足。形势万分紧迫,荥阳城岌岌可危。
一个人气喘吁吁来到了刘兴居身后,犹自喘着粗气:“王爷,赶快撤兵吧。”
刘兴居回头,竟是他日思夜想的一枝梅:“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已经把也先那厮结果了?”
“王爷,你看看妾妃这落魄的样子,能有好消息吗?”一枝梅头发凌乱,满身灰尘,“我是拣了一条命啊。”
刘兴居这才注意到一枝梅的样子:“如何落得这般模样?难道也先对你非礼了?”
“王爷,这都要命的时候了,你还提这事。”一枝梅已无气力,“也先的人马大败亏输,他是死是活还难说呢。”
“怎么,匈奴大军这么快就败了?”刘兴居手中的鼓槌掉落在地。他有些傻了。
“王爷,汉大将军陈武率八万得胜之师,已向荥阳杀来,估计也该到了。攻城已无意义,快些撤军吧。”
“匈奴败退我也不能撤,吴王还有十万大军,淮南王也有三万人马,我要和他们在荥阳会师。”
“你还蒙在鼓里呵!吴王何曾出一兵一卒,他骗你起事后,自己的头缩回了乌龟壳。”一枝梅连声叹息,“至于淮南王,他只派出了一个人,就是他的卫将军陈奇,前往中都刺杀刘恒,结果被他的老子陈武所杀。你难道还能指望他们吗?”
刘兴居听后,愣怔怔地半晌无言。少许,他像被抽去了骨架子,身子一软,颓坐在地上。
“王爷,你怎么了?不要紧吧。”
刘兴居还是没有话。
“王爷,别犯傻呀,三十六计走为上,快些退兵撤走吧。”一枝梅摇晃着刘兴居的肩头说。
刘兴居长叹一口气:“看来大势已去,吾命休矣。”
“王爷,何必这样悲观绝望,您有五万大军,总可抵挡一阵。”一枝梅在给他鼓气。
刘兴居对形势看得很透彻:“没有三王联手,没有匈奴助战,我这区区五万人马又能维持几日?这败亡是注定的了。”
“妾妃来时就说,三十六计走为上嘛。”
“走!”刘兴居冷笑几声,“哪里不是汉室天下?你还能逃出刘恒的手掌心?痴人说梦啊。”
“那,就在此坐以待毙吗?”
刘兴居站起身来:“为今之计,已是无路可走,且先回到自己的封地再做道理吧。”
眼看就要陷落的荥阳,就这样解围了。
刘兴居大军有些杂乱无章地退走,将士们听到了传闻,辎重粮草丢弃得遍地皆是,有些兵士便趁乱溜走了。刘兴居已节制不了手下的将士,行军走出不过数十里,部队已减员二万人。刘兴居的三万残兵败将行至乌鸦坡,即被赶来增援的陈武大军截住去路。
陈武横刀立马,高声断喝:“刘兴居哪里走!这乌鸦坡便是你的葬身之地,拿命来。”
刘兴居的部将迎上接住交手,战不十几个回合,部将手中的枪被磕飞,陈武挥刀将他斩于马下。
“还有哪个来送死?!”陈武横刀叫阵。
又一部将冲出,交战不到十合,便被陈武劈死。如是而三,陈武连杀叛军五员大将。叛军中已无人再敢出战,陈武见状,用刀尖指点着刘兴居:“大胆反王,还不下马受缚!”
刘兴居看看左右,目光触及到谁,谁就低头后缩。他慨叹地说:“养军千日,用兵一时,哪位将军出战?”
无人应声,已有人悄悄开溜。陈武见叛军的士气已失,将大刀一挥,高喊一声:“杀啊!”率先冲过来。汉军早已憋不住了,也如决堤的狂涛扑向叛军。刘兴居已是惊魂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一枝梅拉住他:“王爷,无力回天,赶快逃命吧。”
刘兴居掉转马头,与一枝梅并驾齐驱,打马就跑。
逃出二十里路光景,前面有个农家小院,他们这才停下马来喘口气。回头看,并无一人一骑跟随,只有他二人孤孤单单。
一枝梅劝道:“王爷,咱进农家休息一下吧。”
“咳,还什么王爷,五万大军,转眼尽失,这倒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刘兴居感慨万分。
“走吧,进院歇息一时再说。”一枝梅推开院门。
刘兴居和一枝梅前后脚相继进院。农家的主人走出上房,看着他二人眼中满是疑惑:“二位,到我家有何贵干?”
一枝梅抢步上前:“小小百姓,见了王爷,还不跪迎?!”
“王爷?”主人是个中年汉子,“我们不过农舍翁,自己种田谋生,王爷不王爷,和我们什么相干。”
“大胆,竟敢对王爷如此无礼,难道还反了不成。”一枝梅吩咐道,“将两匹战马牵进来喂些草料,快些给王爷杀只鸡,王爷吃饱了还要赶路。”
“杀鸡?”汉子撇撇嘴,“我们家连鸡毛也没有,别说是杀鸡,鸡蛋也没得一个。”
“那……”一枝梅只得降低标准,“烙两张白面饼吧。”
“对不住啊,一把白面也没有。”
“你,我看你是成心捣乱。”一枝梅拔出腰间宝剑。
农夫后退几步:“没有就是没有,不信你翻。”
刘兴居已坐在树荫下的磨盘上:“不要难为他了,都落到这步田地,还摆什么王爷谱。不管是啥弄点吃的,填饱肚子就行。”
农夫搭茬儿了:“这还是句话。我家还有几块地瓜,要是不嫌弃,就着咸菜对付着吃吧。”
刘兴居忙说:“快些拿来,我都饿坏了。”
院门外传来了人喊马嘶声:“大将军,看,他们的马!一定在这里呢,刘兴居他跑不了啦。”
一枝梅急忙召呼刘兴居:“王爷,快进房内。”
陈武已是到了院门前,他在马上兜个圈子:“刘兴居,别躲了,快快束手就擒吧。”
一枝梅手疾眼快,将那农夫一把薅住,手中剑横在他的脖子上,朝外大喊:“谁敢进来,我就先要了他的命。”
“一枝梅,你快放开那个农夫,他是无辜的?”陈武跳下马来,试探着要往院里走。
“你给我站下,若再前进一步,我就叫他人头落地。”一枝梅手动一动,农夫颈部已流下鲜血。
“你们双方交战,干吗拿我垫背?女菩萨,饶了我吧。”农夫恳求。
“陈武听着,既然你说这农夫是无辜的,那就闪开一条路,让我和王爷离开这里。”一枝梅随后给刘兴居使眼色,小声说,“王爷,你跟着我。”
“还想离开这,做梦!”陈武一招手,他的步下百十人一齐拥上来,手中亮出了刀枪。
一枝梅毫不退缩,向前移动了几步:“姓陈的,你再不后退,这农夫小命就没了。”农夫颈下血还在流。
陈武不忍心农夫死于非命,便令部下闪开一条路:“好,我放你们走。”
一枝梅用刀逼着农夫,刘兴居疾步走出院门。他解下树上拴的马。一枝梅喊道:“把我的马也解下来。”
“好的。”刘兴居又解下了另一匹战马,然后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一枝梅气得第一次训斥他:“上马呀,愣着干啥?!”
刘兴居这才想起上马,他跨上了马背。一枝梅会武术且轻功极佳,她抛开农夫,纵身一跃就落在了马背上,对刘兴居大喝一声:“加鞭快走。”
刘兴居狠狠打马一鞭,那马四蹄腾空,跃起冲向前方。一枝梅也猛加一鞭。
就在坐骑启动的同时,陈武早已摘弓搭箭,雕翎箭“嗖”地射出,砰的一声,正中一枝梅的后背。她在马上晃了几晃,栽落地下。
刘兴居勒住马回头看,眼见得一枝梅口中淌血,已是香消玉殒气绝身亡。他咳声叹气:“这都是为什么呀!”
陈武开口说:“济北王,万岁有话与你,只要你投降,便保你不死,还会让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不死,衣食无忧,好一个仁德的圣主,可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哈哈哈哈!”刘兴居拔出剑来,往脖子上一横,手下用力,一腔热血喷出,身体再也坐不住马鞍,“咕咚”一声栽落马下,溅起一股灰尘,他的腿又蹬了几下,便不再动了。但他的双眼睁得老大,似乎对这个世界无限地留恋,或许是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不满,费尽心机皇帝没有做成,他会不会恨吴王没有践约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