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二太太含泪点头。

这就是纪家说不得的事了，纪二老爷的心仿佛油煎一般。

夫妻两个正在纪晓棠的未来担忧，一面自怨自艾。西屋内，纪晓棠却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二叔不用太过担心。李郎中刚才给三妹妹诊脉，说是三妹妹并没什么大碍，只是一时气血淤堵住了。三妹妹年纪轻，将养几天，也就全好了。”

她之所以十六岁就夭折，是天灾人祸造成的家道败落。

天灾她不能避免，但是人祸却是可以消除的。这辈子她没有什么野望，只希望能够安乐地活着，老死于床榻之上。

“不管怎样，即便是不好了，咱们一直养着她，总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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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前生的经历，此时那暗中的黑手已经成了气候，就要伸向纪家。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她必须要立刻行动起来。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在纪晓棠身前站了半晌，纪晓棠依旧是那个样子。

那个时候，一件衣裳，一只钗，在她的眼睛里便是天大的事情了。她哪里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吃不饱，穿不暖，甚至性命不保这样的事那。

“不敢当二叔的谢，都是我分内该做的。我有什么事，总比不上二叔家的事要紧。二叔自去看三妹妹，我回去陪着老祖母说说话。”江庆善陪笑说道。

如果落生就是如此，那也就罢了。可是，本来那样聪慧的孩子，如果从此以后……

“三弟已经去抓药。李郎中医术高明，他说晓棠没有大碍，就一定没有。等吃过几剂药，就会好起来。”纪二老爷强忍着心酸安慰纪二太太。而这些话，他也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

“醒来就呆了，怎么唤她都不应声，换了个人似的……，晓棠这个样子，可怎么好。”

夫妻两个不敢高声说话，怕惊扰了屋子里的纪晓棠。

就是这只钗惹了祸。

那个时候她十分懂事，醒过来之后怕爹娘担心，一家子口角，只说自己没事。纪老太太怕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责怪纪晓芸，当下也说小孩子家磕磕碰碰不过是小事，没有必要大惊小怪。因此，家里连郎中都没有请，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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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二老爷先见过了李郎中，知道纪晓棠的情况正如方才江庆善所说，这才往西屋来见妻女。

她并不是不认得爹娘，也不是心中有怨气故意不理睬两个人。

这两种可能，各占五五之数。

祖父除孝，送走了亲朋和一众僧道之后，她脱去素服，欢天喜地地换上了颜色衣裳。和其他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一样，她也爱漂亮。为了今天，她早就准备好了最喜欢的那套鹅黄色的衫裙，还将一直藏在匣中的那只蝴蝶点翠的金缕丝钗。

前一刻，她还在四处漏风的茅草屋中，四处饥民围绕，各种哭声骂声不绝。她熬不过饥饿和疾病，在爹娘的哭声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还不满十六岁。

“哎。”纪二老爷叹气，一拳狠狠地捶在自己的腿上。

不对，事情到此还没有完。因为她没事，姐姐纪晓芸反而委屈了起来。纪老太太也责备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偏心，好东西只给了纪晓棠，却没有给纪晓芸。

撞破了头这件事，她一直都记得。

“冤孽……”纪二太太哭道。

在厅中坐下，纪二太太再也撑不住，整个人都崩溃了。

纪晓棠终于第一次有了动作，她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别再说这样的话，要怨，也是怨我……”

如果纪晓芸想要，那就给她，她再也不会为了这个而难过哭泣了。

“老太太受惊了，二妹妹受惊了。”

纪老太太数落起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来，最后终归会落到不孝这两个字上面。因为纪晓芸是她一直带在身边的，苛待了纪晓芸，就是眼睛里没有她这个老太太。

其实晕厥过后，她早已经醒了过来。不过一时错愕，并非有意，造成了众人的误会。然而这应该并不是什么坏事。

姐姐纪晓芸看见她戴了这只钗，立刻醋意大发。姐妹两个小小的口角，纪晓芸是骄纵惯了的，脾气很是不好，就推了她一下。

……

她实在是太过震惊，生怕自己是在梦中。

“晓棠她，好像都不认得人了。”纪二太太低声道。